第44章 暗香浮动(1 / 2)
# 御书房·夜阑密语
胡椒藏锋
烛火在鎏金蟠龙烛台上轻轻跃动,将女帝的侧脸镀上一层暖色光晕。她指尖轻挑,岭南特制的檀木密匣应声而开,几粒浑圆的胡椒滚落在紫檀案几上,在烛光下泛着玛瑙般的光泽。
\"啪嗒\"一声,一粒胡椒从案几边缘滚落,在青砖地上弹跳两下,最终停在了一双玄色官靴前。
裴砚之弯腰拾起那粒胡椒,修长的手指掠过堆积如山的奏折,拈起它置于鼻尖轻嗅:\"《岭外代答》有云,此物在番禺价比黄金,商船往来,动辄万斛。\"他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却在尾调染上一丝凝重。
女帝抬眸,烛光在她眼中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她执起朱砂御笔,笔锋在宣纸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查\"字如利刃出鞘,殷红的墨迹几乎要刺破纸背。砚中朱砂微微荡漾,倒映出她眼底的寒光。
\"陛下,\"裴砚之将胡椒放回匣中,指尖在檀木上轻轻敲击,\"三日前,岭南道观察使奏报,胡椒产量较去年减少三成。而据户部统计,今年市舶司征收的胡椒税却比去年多了五成。\"
女帝冷笑一声:\"好一个明减暗增。\"她推开案头堆积的奏折,从最底层抽出一本黄麻纸账册,\"这是朕命人暗中抄录的市舶司实收账目,与呈报户部的数目相差何止五成。\"
窗外传来更漏声,已是子时三刻。一阵夜风穿堂而过,带着御花园新开的夜来香气。案头的胡椒暗香浮动,与墨香交织成一段欲说还休的朝堂秘辛。
突然,温热的触感覆上她的手腕。裴砚之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执笔的指节:\"陛下,您的手......\"话音未落,女帝已抽回手腕,却在案几之下将淤血悄然拭在他掌心。
\"《肘后备急方》记载,血瘀之症当以热力化之。\"女帝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倒是裴卿这掌心温度,比宫中的鎏金汤婆子还要暖上三分。\"
裴砚之的掌心微微一颤,却未收回。烛火在他眸底跳动,映出几分克制的暗涌。女帝的指尖在他掌纹间游走,似在描摹某种隐秘的符咒。窗外更漏声碎,案头胡椒的辛香混着墨汁的苦冽,在暖阁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臣记得陛下畏寒。\"他忽然翻腕扣住她的手指,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盒,\"岭南进贡的苏合香脂,化瘀最好。\"玉簪挑开盒盖时,有细碎冰晶声——原是掺了南海砗磲粉,在烛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女帝忽然轻笑:\"市舶司的账本写着,上月仅到港三船香料。\"她蘸了药膏的指尖点向案头舆图,在泉州港处按出个浅涡:\"可光裴卿袖中这盒,就需十船龙脑提萃。\"
裴砚之从容跪坐,玄色官服下摆铺开如鸦羽:\"陛下明鉴,此乃三年前暹罗使臣私赠。\"他忽然托起她敷药的手凑近唇边,呵出的白雾晕开药香:\"就像您教臣的...有些亏空,要放在明处才好看。\"
朱笔从案沿滚落,在青砖上溅出凤凰翎羽般的血点。女帝凝视他衣领间若隐若现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宫变时为她挡箭的痕迹。夜风卷起满案奏折,露出压在最底下的黄麻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胡椒折算的粮饷数目,墨迹新鲜得能嗅到松烟味。
## ·朝堂博弈
五更鼓响,紫宸殿外已候满了文武百官。女帝端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她眼底的疲惫。昨夜与裴砚之的对弈持续到寅时,此刻她的手腕仍隐隐作痛。
\"启奏陛下,\"户部尚书崔明远出列,\"岭南道奏请增加军饷三十万两,以应对南诏边境骚乱。\"
女帝指尖轻敲龙椅扶手:\"崔爱卿以为如何?\"
崔明远捋了捋花白胡须:\"老臣以为,可先从剑南道调拨十万石军粮应急。至于银两...\"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站在武官队列中的裴砚之,\"不如问问兵部裴侍郎,去年剿灭海盗时缴获的战利品还剩多少?\"
裴砚之不动声色地出列:\"回陛下,缴获财物已悉数登记造册,交由户部处置。\"他微微侧身,面向崔明远,\"倒是下官记得,崔大人上月批了五万两银子给市舶司购置新船,不知可曾验收?\"
朝堂上一片寂静。女帝目光在两位大臣之间游移,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知道,这是裴砚之在提醒她昨日发现的胡椒账目问题。
\"此事以后再议。\"女帝突然起身,冕旒玉珠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岭南军饷,先从内帑拨二十万两。退朝!\"
百官跪拜间,女帝瞥见裴砚之官服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五色缕——那是端午时她亲手系在他腕上的。如今颜色已褪,他却仍戴着。
回到御书房,女帝刚换下朝服,就听见屏风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裴卿好大的胆子,\"她头也不回,\"未经传召擅入御书房,该当何罪?\"
裴砚之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捧着一卷竹简:\"臣特来献上《泛胜之书》中关于胡椒种植的记载。按汉时农法,一亩可得胡椒二十斤。而如今岭南上报的产量,亩产不足五斤。\"
女帝接过竹简,指尖与他短暂相触:\"朕倒不知,裴卿对农事也如此精通。\"
\"臣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裴砚之忽然压低声音,\"三更时分,臣的人在泉州港截获一艘私船,满载胡椒与龙脑香,船主供认是崔氏商行的货。\"
女帝眼中寒光一闪:\"崔明远?\"
\"不止。\"裴砚之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船上有给西域使者的书信,约定下月十五在玉门关外交割兵器。\"
女帝展开密信,熟悉的字迹让她瞳孔微缩——这是当朝宰相杜如晦的笔迹!三年前宫变时,正是杜如晦率兵勤王,助她登上帝位。
\"好一个忠臣良相。\"女帝冷笑,将密信投入烛火。火苗窜起,映照着她冷峻的侧脸,\"裴卿,你说这满朝文武,朕还能信谁?\"
裴砚之忽然单膝跪地,握住她冰凉的手:\"三年前臣就说过,这颗心,这条命,都是陛下的。\"他衣领微敞,露出那道狰狞的箭疤,\"臣只求陛下...别再把淤血往袖子里藏。\"
女帝怔住,随即失笑:\"原来裴卿早发现了。\"她抽回手,转身走向窗前。御花园中,几只螳螂正在新生的草丛间捕食,\"芒种三候,螳螂生,鵙始鸣,反舌无声。裴卿可知何意?\"
裴砚之站到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鵙鸟主兵,反舌肃清。\"他佩剑上的鵙鸟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陛下要动手了?\"
女帝不答,只是从案头取出一把金剪,剪下窗前盛开的一枝夜来香,别在裴砚之的衣襟上:\"今晚戌时,御花园赏花。记得带上你的'农书'。\"
## ·暗香浮动
戌时的御花园静谧如水,月光为亭台楼阁镀上一层银辉。女帝换下了白日繁复的龙袍,只着一袭素色纱裙,发间簪着一支木兰花钗。
裴砚之已在沉香亭等候多时。见女帝到来,他放下手中的酒壶,起身行礼。月光下,他衣襟上的夜来香已有些蔫萎,却仍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剑南烧春,\"女帝嗅了嗅空气,\"《酒谱》记载的唐时名酒,裴卿好雅兴。\"
裴砚之斟满一杯递给她:\"陛下日夜操劳,臣斗胆请陛下小酌片刻。\"
女帝接过酒杯,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只是喝酒?\"
裴砚之从石桌下取出一个包裹:\"还有这个。\"展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把私铸的陌刀,刀柄上刻着西域文字。
女帝神色骤变:\"杜如晦竟敢私通外敌!\"
\"不止。\"裴砚之压低声音,\"臣查到崔明远通过胡椒走私敛财,暗中资助杜如晦招募私兵。他们计划在陛下下月赴洛阳祭天时发动兵变。\"
女帝握紧酒杯,指节发白:\"证据呢?\"
裴砚之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崔氏商行与西域交易的明细,上面有杜如晦的私印。\"他顿了顿,\"还有一事...杜如晦许诺西域,事成后割让河西三州。\"
\"好,很好。\"女帝怒极反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她唇角滑落,在月光下如血般鲜红,\"裴卿以为,朕该如何应对?\"
裴砚之忽然伸手,拇指擦去她唇边的酒渍:\"陛下心中已有决断,何必问臣?\"他的指尖停留在她唇边,目光灼灼,\"只是...陛下真要冒险用那个计划?\"
女帝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三年前你为朕挡箭时,可没这么瞻前顾后。\"她另一只手抚上他衣领间的疤痕,\"这次,陪朕演完这出戏如何?\"
裴砚之喉结滚动,忽然从腰间解下佩剑,双手奉上:\"鵙鸟剑穗系着端午五色缕的余丝,臣的心意...陛下早该明白。\"
女帝接过佩剑,指尖抚过剑穗上那缕褪色的丝线。她忽然拔剑出鞘,剑锋在月光下寒光凛凛:\"明日早朝,朕会当众斥责你私查户部账目,罚俸半年。\"
裴砚之会意一笑:\"臣会愤然离席,去找杜如晦诉苦。\"
\"然后朕会派你去洛阳筹备祭天事宜。\"女帝还剑入鞘,\"路上'不慎'让杜如晦的人发现你携带有'密旨'。\"
\"引蛇出洞。\"裴砚之接过佩剑,忽然单膝跪地,执起女帝的手轻吻,\"臣只有一个请求。\"
\"说。\"
\"事成之后,\"裴砚之抬头,眼中似有星辰闪烁,\"请陛下别再一个人批奏折到深夜。\"
女帝怔住,随即轻笑出声。夜风拂过,吹落满树夜来香,如雪般飘落在两人肩头。
远处宫墙上,一只鵙鸟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划破了夜的宁静。
## ·剑穗传情
子时的更楼声刚刚响过,御花园沉香亭四周的宫灯突然齐齐熄灭。女帝倚在朱漆栏杆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裴砚之留下的鵙鸟纹佩剑。剑穗上那缕褪色的五色丝线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像一段被刻意封存的记忆。
\"陛下是在等臣,还是在等剑的主人?\"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女帝猛地转身,看见裴砚之不知何时已立在亭柱阴影处。他换了一身夜行衣,腰间却空空如也——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此刻正在她手中。
\"朕在等一个解释。\"女帝将佩剑横在石桌上,\"这把剑上的西域寒铁,裴卿作何解释?\"
裴砚之缓步走近,月光描摹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伸手按住剑鞘上那个不易察觉的徽记——一朵盛开的雪莲,西域王族的标记。
\"三年前宫变那夜,臣就是用这把剑为陛下挡下七支毒箭。\"他拇指抚过剑鞘上的一道凹痕,\"这处损伤,是杜如晦的亲卫统领留下的。\"
女帝瞳孔微缩。那夜血火交织的记忆突然清晰——裴砚之浑身是血地护在她身前,而杜如晦的兵马迟迟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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