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分歧（2 / 2）

“可是，阿轶，你有没有想过？”

“沧朝初立，几年来一直在休养生息，短时间内难以再现盛世气象。”

“但若是兵戈再起，百姓还能再经得住一场战争的摧残吗？”

“人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你却要在生活刚有一点起色时让他们上战场。”

“大烈灭亡，我心不忍，但我更不忍见妻离子散，不忍见家破人亡，不忍见孩童们幼失怙恃，不忍见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吴岚迹语重心长的劝导反而适得其反，更让舒轶感到烦躁不安。

“够了！”他怒吼道，重重一挥袖，背过身，“说到底，你就是不愿帮我罢了！”

吴岚迹忧心忡忡：“阿轶……”

“烈斌大帝贵为人道主，天下人族自当唯姬烈皇室马首是瞻，纵使君主一时走了岔路，又怎可让于外姓！”舒轶强压着怒气，徐徐说道，企图打动师尊。

“不是的，人道主是人道主，人族是人族，人族不应成为人道主的附庸！”吴岚迹皱了皱眉，认真纠正他道，“姬识冕本来就是从周干皇室中取得了江山，可烈朝后主无能，那么让有能者取走也未尝不可。”

舒轶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回身朝他大喊道：“可是陛下还在啊！这世上，还有谁能比肩他的雄才大略，还有谁能企及他的龙章凤姿！”

纵使双目充血，形容癫狂，舒轶提及姬识冕时也是一脸敬重之色。

“阿冕如今已是人皇，是人道主，你明白吗？他必须为了整个人族的未来谋划，而不仅仅是为了大烈王朝。”

吴岚迹被冥顽不灵的大弟子气到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但语气依然冷静，甚至称得上温和。

莫非阿轶心气郁结，就是因为最近发生的烈朝宗室灭亡之事？

其实也不算灭族，毕竟他和姬识冕瞒着漫天神仙救下了太子姬成璟，不过这件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好，好好好！”舒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冷笑，“你想放弃大烈，我不想！”

木头脑袋！

吴岚迹一阵气苦，但仍耐着性子道：“阿轶你听我说，大烈覆、大沧立，不过是一家一姓的更替，若硝烟四起、生灵涂炭，那才是凡界的崩塌、人族的灭亡！”

“硝烟四起，生灵涂炭？”舒轶嗤笑一声，“师尊啊师尊，你也敢跟我提战争的弊端？难道你当年跟随人皇陛下时没有上过战场吗？”

对上了吴岚迹震惊的目光，他怀着一丝报复的快意缓缓道：“死在你手中的人，可比我多了不知几倍呢……”

吴岚迹呆住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浑身颤抖得厉害，指了指舒轶，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舒轶挑眉，眉宇间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

“这能一样吗！？”忍无可忍，吴岚迹终于爆发了，“我随阿冕南征北战，为的是推翻昏庸旧主，还天下清平！”

“我参与战争，是为了终止战争！我杀人，是为了不让更多人死去！”

“你呢？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

舒轶怔了一下，他错愕地盯着吴岚迹怒气冲冲的脸庞，好像没想到宠爱自己的师尊真的会发火。

但他又见吴岚迹闭了闭眼睛，绷紧的肩膀也略微松懈了下来，似乎满腔的雷霆之怒都随着那几句话砸了个一干二净。

也许是久违的叛逆心作祟，也许是习惯了魔尊的霸道专横，也许是对师尊朝自己生气的委屈。

舒轶找回了自己僵直的舌头后，极其冲动地大喊了一句。

“你管我是为了什么！你是我的谁啊，什么都要管着我！”

言罢，他又回身背对吴岚迹，全凭本能动作，因为他的脑子已经被各种情绪冲刷成了一团浆糊。

吴岚迹蹙眉上前，想去拍大弟子的肩膀：“你是我的大弟子，即使你身为魔尊，我也有教导和规劝你的责任……”

可他的指尖还没触及肩部的外衣，就被舒轶一巴掌挥开。

“那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弟，以后你也不要再管我了！”舒轶脱口而出。

“阿轶！”

“滚出去！”

话刚出口，舒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浑浑噩噩的头脑终于清醒过来。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刚刚做了什么！

舒轶急忙转头，却见师尊保持着伸手的动作，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迷茫地看着自己。

“你……你怎么能……”

吴岚迹的身体在抖，声音也在抖。

“原来我已经管不住你了……是我的错，我愧对三位道主，若你日后犯下弥天大罪，我难辞其咎，合该同罪论处……”

不，师尊，不是这样的！

可是心里越着急，舒轶越是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的表情一点点暗淡下去，擡起的手倏然垂落，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舒轶。”

吴岚迹的嗓音有些沙哑，开口就是魔尊大人的全名。

“阿冕说的没错，我真的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冲动，我现在就走，你……再好好想想吧。”

舒轶心里忽然涌现出一股巨大的绝望，惊慌失措地哀求道：“师尊，我、我说错话了，是我不懂事，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吴岚迹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我只是感觉有点累了，你先休息，魔族还有很多事在等着魔尊处理。”

舒轶看着吴岚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门口，在门前停下了脚步，背影浸透着迟暮般的悲凉与萧瑟。

舒轶知道自己应该追上去，但不知为何，他忽然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吴岚迹像是在等待什么，动作停顿了一会儿。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他打开殿门，步入了门外的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