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暮渊薮（1 / 2）

永暮渊薮

后来的事，吴岚迹其实有些记不清了。

每每回想起来，只觉得隔了一层云雾一般，教人看不分明。

他只记得那日岳寻寻走后，他在桂郡外找到了神色仓皇、满身鲜血的司清骨，和一柄不曾出鞘的长刀。

吴岚迹认得，那把长刀是司临璇的灵宝，司临璇过世后就被岳寻寻收起来了，现在又传到了司清骨的手上。

看到师祖，司清骨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总算冷静了些许。

随后，他告知吴岚迹，岳寻寻说她愧对扫雪宗先辈，将儿子救出之后，便拔剑自刎于刑场。

吴岚迹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避重就轻，让司清骨跟着他回壶山。

万万没想到，司清骨居然拒绝了。

他说，母亲千辛万苦写成的《六感五味诀》不能只惠及他一人，应当让天下人共享，才不枉母亲一颗碧血丹心。

他说，他要让天下人都记住母亲的名字，要让天下人都能追求大道，而不必被天生资质所困。

吴岚迹愣了愣，他觉得这个孩子比他想象的要聪慧许多，只是司清骨的成长却是用他母亲的鲜血生生浇灌出来的。

魔修的实力提升快，根基却极其不稳，不小心就会被魔气反噬而死。

《六感五味诀》注重修心，弥补了根基的缺陷，也削弱了魔气对人体的伤害，更不会让魔气轻易影响修行者的心智。

魔修对天资的要求很低，岳寻寻创造的功法则去除了修炼魔气的诸多弊端。

假以时日，魔修未必不是正道之一。

吴岚迹突然明白了那日九重天的宴会上，天地道主对他的忠告。

一个说为了他好，不要让寻寻下山；另一说为了人族好，建议寻寻下山。

结局，也确实如此。

岳寻寻不下山，就不会有她今日的殒命法场，但岳寻寻只有下了山，才能写出这部对修行界而言意义重大的《六感五味诀》。

这就是天地道主算到的未来。

天道主心疼弟弟，在他心里人族修行者的事都该往后排一排，地道主却认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定要让岳寻寻去莽莽红尘走上一遭。

对天地道主来说，人族是三界平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就目前局势而言，人族越强越好。

天生神灵们不会阻碍人族的发展，必要时甚至还会亲自下场帮忙。

天地道主没有想让岳寻寻死，但岳寻寻的死是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代价。

吴岚迹只能报之以沉默。

司清骨离开了，带着母亲所著的《六感五味诀》。

扫雪宗把岳寻寻和司清骨定性为叛徒，大张旗鼓地四处搜寻司清骨的踪迹，这意味着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东躲西藏。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跟着师祖——现在该叫外公了——去壶山。

和尊重岳寻寻的选择一样，吴岚迹尊重了司清骨的选择。

再后来……

天下修行者皆知，不过十几年后，叩心宗横空出世，拜岳寻寻为祖师，并将其尊称为“魔修始祖”。

而那位叩心宗的宗主与创始人，正站在吴岚迹的面前，与他一起怀念过往。

吴岚迹把目光从画布上挪到了司清骨脸上，声音又轻又慢：“你母亲说，要我们不要想念她。”

“可是，怎么可能不想念呢……”司清骨痴痴地凝视着空白的画布，仿佛能透过一个简单的名字看到母亲的身影。

吴岚迹道：“想念也没用，寻寻不会回来了。”

“外公！”

“你母亲就是这么说的。”

陈淼之和占正基站在另一头说悄悄话。

他们先前并不相熟，陈淼之生意谈多了，也不觉得尴尬，占正基好奇心强，总想扭头看看吴先生和司宗主在聊些什么。

但他的头一转过去就会被陈淼之强行掰回来。

“年轻人，你听我说。”陈淼之满脸沧桑，一副唏嘘感慨的模样，“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自己。”

“哦。”占正基敷衍地点了点头，眼睛依然不断地往那边偷瞟。

嚯，又是个不听劝的小年轻。

陈淼之眉头一挑，想当年，他就是因为好奇，多看了一眼不用通报就能径直走入烈斌殿的众仙之祖一眼，然后就被仙祖和人皇同时注意到了。

想起被人皇陛下指使着到处跑腿、连捕影门都不顾上的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陈淼之百味杂陈。

猜他为什么要搞情报行业？还不是因为这行来钱快啊！

尤其是做到如今捕影门这种地步，他躺着就能把钱赚了，却在渡劫成仙拜人皇之后，再次回味了一下他尚且弱小不得不为了生计东奔西跑的年岁。

当然，陈淼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得到。

成功把自己塞进了众仙之祖的好友圈，就是他得到的最大的好处。

更何况，他还在某次为人皇陛下办事的时候，认识了自己一生的挚爱，也就是他的结发妻子琴仙李如鱼。

陈淼之还没来得及感慨往昔回忆初见再叹人皇陛下当真不把仙人当人看，就感觉到怀中的通讯符箓里传来了一道神念。

陈淼之回过神，查看了弟子传过来的消息。

哦，是贺勇把吴兄要的金菊道血案的宗卷拿过来了。

陈淼之擡头，见吴岚迹和司清骨聊得差不多了，往他们这边迈步。

“吴兄，你要的宗卷已经送到，我让小米直接带去晚秋小筑了。”陈淼之开口，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吴兄急着回去吗？”

吴岚迹颔首表示知道了：“不急，占首座，可以帮我把韦姑娘请过来吗？”

占正基没有犹豫便应下了：“让韦小师叔来凌寒殿，还是去晚秋小筑？”

“晚秋小筑吧。”

又听司清骨在旁问道：“什么宗卷？”

占正基也不知道，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吴先生和陈门主。

“金菊道血案的宗卷。”吴岚迹坦然回答。

金菊道血案……占正基一阵牙疼，那可是震惊武林的一桩惨案，捕影门居然愿意把消息放出来了。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吴先生坐在桌边，一群人围在他身旁，看着他把卷轴缓缓地、缓缓地打开，凶手的名字不知何时会映入眼帘……

是不是太刺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