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是昨日梦(2 / 2)

加入书签

可是韦焰色却说,简墨啊,就尽力逃吧。

因为恩义,所以杀他时绝对不会手软。

因为爱意,所以希望他能逃得快点,再快点。

就在那一瞬间,简墨不想跑了,他不愿与焰色分开,不愿忍受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痛苦,即使代价是死亡。

因此他放弃了抵抗,也放弃了逃跑。

任凭那一道澄明的银光穿胸而过。

简墨以为自己还站着,可他的脸感受到了地面,但很快就被一双手托了起来,陷入一片柔软中。

这好像是焰色第一次杀人吧……

简墨恍惚地想到。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

他强撑一口气,手颤颤巍巍地伸入怀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万分艰难地摸出了一小团用布仔细包好的物品。

韦焰色一时愣住了,简墨几乎没有了力气,这么小一包东西都拿不住,几次差点从他手里滑落。

简墨睁大了眼睛,看着韦焰色终于将那个小包接过,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胸中的最后一口气也随之消散。

手臂无力地垂下去,沾上了雨水的黑色衣袖有些沉重,与泥土滚落一处,他的眼睛就这样大睁着,逐渐失去了属于生命的光彩。

无声无息。

韦焰色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布包,掌心被硌出了深深的红印,刺疼唤醒了她混沌的神志,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打开了布包。

那是一对红宝石耳坠。

也许是因为那一道破千军所携带的气劲,其中一个耳坠已经碎了。

他们在调查洪宇的案子时,在罗袖城永宁街上,简墨买下了这对红宝石耳坠,说她戴起来肯定很好看。

摊主说,这是西域上好的红宝石。

摊主还说,传说佩戴红宝石之人都能健康长寿,婚姻美满。

“骗子。”

韦焰色低声骂道。

随后,她把简墨的头揽入怀里,将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一只手覆盖住他不肯闭上的双眼,轻轻合上了眼睛。

仿佛爱人还活着一般。

可即使是简墨生前,他们都没有过那么亲密的举动。

吴岚迹和韦寒色站在不远处,谁也不敢靠近。

“我不是个好哥哥。”韦寒色擦了擦红彤彤的眼角,抽着鼻子哽咽道。

吴岚迹没有回答。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岳寻寻写给他的信里,曾有这么一句话:“太上忘情,太下不及情,吾辈,刚好而已。”

红尘三千,弱水一瓢,世人易困于情,修行者则易困于道。

有些人以道殉情,譬如岳寻寻。

有些人以情殉道,譬如韦焰色。

还有一些人,他们的情就是他们的道,譬如陈淼之。

想到这里,吴岚迹不禁自嘲般地摇了摇头,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他人的选择呢?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心神一阵摇晃,好似隔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打开了一封陈旧泛黄的信笺,重温那些过去现在都不忍卒读的文字。

吴岚迹忽然意识到,那些故人们,确实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韦焰色将简墨的身体平放在地,随后拿起断桥刀,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头顶,朝着着追家墓碑的方向跪下。

“诸位,昔年追家十七口人无辜惨死,今日,韦焰色替你们报仇了!”

她将断桥刀供在碑前,刀刃上浮现出点点金光,似乎听到了韦焰色的话,而那位魂魄融入了刀中的追老夫人在向她表示感谢。

吴岚迹走上前,韦寒色跌跌撞撞地跟上。

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简墨,又看了看腰背挺得笔直的韦焰色,道:“韦姑娘,且容我送追老夫人前往轮回吧。”

“老夫人以身祭刀,这种情况也能度化吗?”韦寒色道。

吴岚迹肯定地点点头,伸手,摊开五指。

“昭日月。”

他的手掌中浮现出了一轮光团,光华璀璨,如日月般夺目。

光辉落在刀刃上,将追老夫人的魂魄从中一丝一缕地牵扯出来,净化了她的怨气与恨意,让她的三魂七魄干净得宛如新生。

韦氏兄妹看到一个老妇人的虚影出现在断桥刀上方,向三人感激地一拜,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追老夫人……”韦焰色无意识地呢喃。

“是追老夫人呢。”韦寒色靠在妹妹身边,给予她无声却厚重的安慰。

残阳似血,红云在天边招摇,芦苇州笼罩着金色的寂静。

追家的碑林前,一把失去了灵性的长刀孤零零地斜倚在那里,承载着一个故事的结局。

相逢易,相守难,凭因缘际会,或有始无终。

后来的故事,是吴岚迹从其他人处听来的。

韦焰色离开了扫雪宗,带着一把普普通通的钢刀。她说,想去看看简墨曾经看过的风景,她还说,也许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韦寒色想和妹妹一起走,遭到拒绝。

“可是如果你不回来,我该去哪里找你呢?”

“不必找我,哥哥,等我回来找你吧。”

“你不在扫雪宗的话,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那就去罗袖城外的霜降坡等我。”

“为什么是霜降坡?”

“因为吴先生曾说过,那是最适合等待的地方。”

韦焰色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人们说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看到过她。

有人说是在星河璀璨的鎏金广漠,有人说是在烟雨迷离的江淮水乡,有人说是在桃花灼灼的南疆,有人说是在白浪滔滔的东海。

那都是简墨曾经到过的地方。

也有人说,那位红衣如火的女侠醉后,常常弹着刀放声长歌,最喜欢唱的是一首《行香子》。

“山寺古丘,灞陵渡头。识几处、残荷衰柳。故人不见,桃花依旧。正雨入尘,枫入秋,酒入喉。

戚戚飞鸥,寞寞孤舟。凭谁问、玉臂寒否?江水可竭,情思难休。是昨日梦,今日恨,明日愁。”

所有人都说,他们看到那位女侠戴着红宝石耳坠。

很奇怪,只有一边耳朵戴着。

盈盈烁烁,像是一滴泪,又像是一滴血。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