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离童（2 / 2）

黑衣神灵看了看烧饼，又看了看少年。

沉默。

飘岁是没吃过猪肉，但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只要说一句想尝尝人间的吃食，就会有人不惜代价，将人界最顶级的珍馐奉到他面前。

对于这块烧饼，只能说，看起来确实是可以吃的。

少年期待地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几乎要把浓稠的夜色烫出两个洞来。

飘岁的手指轻微蜷缩了一下，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舒展开，他低下头，一手托着火焰，一手接过了那半块烧饼。

一瞬间，姬识冕的眼睛更亮了，嘴角高高翘起，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看着黑衣神灵把烧饼凑到唇边，动作生涩地咬了很小的一口，缓慢地鼓起腮帮子咀嚼着，斯文得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宴。

但吴山上没有什么盛宴，一定要有的话，雪地可以当做桌案，寒风的尖啸也勉强能充作管弦丝竹。

飘岁倒是不甚在意，可是向来不喜欢按照常理行动的姬识冕却是在意了。

少年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略显简陋了……”

神灵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口中嚼碎的饼，才道：“无妨。”

“味道如何？”姬识冕问。

飘岁答：“没有比较，不好评判。”

姬识冕没有失落，反而愈发欢悦：“那我下次给你带点其他的？”

“判断食物是否美味……这便是你的愿望？”飘岁沉声说道。

姬识冕稀里糊涂地盯着飘岁，他觉得自己想给他送吃的，是一种……愿望？

他转念一想，干脆应承了下来，神灵对世界的看法不是他能够理解的，不如顺着飘岁的话讲，还能让他们之间的交流更轻松一些。

于是姬识冕说：“是的，神灵大人能否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呢？”

“如此，我便允了。”飘岁一本正经地点头，态度认真而严肃，“凭借此物，你随时可上吴山寻我，纵使万里，无有不应。”

他手中的小火苗晃晃悠悠漂浮到肩头，扭了扭，突然长出了双手双脚，变作一个火焰构筑的小人。

“此物？”姬识冕指了指小火人，“就是这个小家伙？”

小人扒拉着神灵肩上的衣服，把没有五官的脸转向姬识冕，突然间火星四溅，发出了好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飘岁道：“他在同你打招呼。”

姬识冕不太确定地看着小火人，迟疑道：“这个小家伙是……是活的？”

飘岁向他解释说：“我方才点化了他的灵智。”

小火人像是刚刚出生的幼崽一般，依偎着飘岁不肯走，没有五指的小短手只能勉勉强强地夹着衣服，被铁石心肠的神灵轻而易举地薅了下来。

小火人似乎恼了，抱着飘岁的手指，“噼里啪啦”了好长的一段。

主打的就是一个慷慨激昂。

纵使姬识冕听不懂小火人在说些什么，但也感觉到了小人此时出离的愤怒。

飘岁看着小小的火人，对姬识冕说：“他不想跟你走。”

“为什么？”姬识冕瞪圆了眼睛，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黑衣神灵看着捂住心口、满脸受伤的少年，冰冷的面孔没有丝毫动容，毫不留情面地回答：“离童觉得跟着你走会挨饿。”

“离童？他叫离童？”姬识冕下意识地反问道，反应过来后急得跳脚，“什么叫作跟着我走会挨饿？这家伙才这么点大，能吃多少东西？”

那小火人显然很满意自己新得的名字，脑门上蹦出了两颗小小的火星，看起来一副又得意又威风的模样。

随即却被眼前平平无奇的人族少年怀疑饭量，离童不满地朝他“噼啪”了好几声。

飘岁道：“烈火可焚尽万物，离童也可吃下许多东西。”

言下之意，你养不起。

姬识冕委屈地瘪了瘪嘴，但心知飘岁说的是实话，又说不出反驳之语来。

离童以为自己可以留在神灵身边了，耀武扬威地站在飘岁的掌心上，双手环抱，朝着少年蹦出两粒火星。

姬识冕……姬识冕感觉自己被嘲笑了。

谁知此时，黑衣神灵竟话锋一转。

“不过，离童虽是神火所化，但也可以在凡火中蕴养自身，更不会觉得饥饿，你只需要偶尔把离童放到火里烤一烤就好。”

离童顿时僵住了，不敢置信地回身瞪着自己某种意义上的父亲，没有五官的脸上愣是挤出了几分哀怨之色。

离童不高兴，但姬识冕高兴了。

反正你不会饿，那我就不给你吃东西了哦！

飘岁把离童递给他，离童明白大势已去，不情不愿地跳到了姬识冕的手上，虽然以烈火为身，触碰时却不会让人感到灼烫，只有春风般的暖意。

姬识冕把他捧到眼前，笑眯眯地看着短手短脚的小人，伸出手指戳了戳。

因为没有收敛力道，直接给离童戳了一个跟头。

“噼里——”

离童勃然大怒，直接扑到坏心眼的人族少年额头上，迸溅的火星燎焦了姬识冕的一缕鬓发。

“哎呀！离童你在干什么！”

姬识冕猝不及防地被红彤彤的小人挡住视线，双手惊慌地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才想起来要把离童从脸上扒拉下来。

因为体格小、体重轻，被人族少年轻易拿捏住的离童奋起反击，“噗”的吐出一口火焰，没有烧伤姬识冕，却烫卷了他的头发。

姬识冕连忙伸手一摸，便气势汹汹地大喊起来：“离童！”

离童也不甘示弱，一边在姬识冕的手中挣扎，一边“噼里啪啦”地输出了一大段不是人话的语言。

姬识冕听不懂，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黑衣神灵上前了一步，在离童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

“离童，要保持礼貌。”

被最喜欢的存在戳了脑袋，离童噤声了，郁闷地垂下了头。

“你便带着离童下山吧，有他在，你便不用惧怕风雪。”飘岁道。

随后，神灵身后升腾起了一阵清风，飘岁缓缓后退一步，衣衫猎猎，翻飞间恍若一只振翅的玄鸟。

“很晚了，回家吧。”

飘岁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但姬识冕一擡头，却已经失去神灵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