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阿关隘（1 / 2）

崇阿关隘

秋桂节过后，天气便要渐渐凉下去了。

妖诡的风在夜里呼呼地吹着，如同夜枭的尖叫。

辨不清风吹来的方向，衣服紧紧地缠在身上，教人喘不过气来，更觉脊背生寒、心惊肉跳。

但这种萧条的景象和四季如春的壶山有什么关系呢？

吴岚迹默认姬识冕今日留宿壶山，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肆无忌惮说话的，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他们聊了聊吴岚迹这段时间的经历，堂堂人皇为好友的经历一惊一乍，气得差点亲自提剑去砍了那几个给吴岚迹添乱的家伙。

被吴岚迹强行按住了。

直到月上中天，才撤去桌上茶具，相携回屋。

“楼风、舒轶，那两个小白眼狼，要不是壶山阵法尚未稳定，我非亲自把他们揪出来劈了不可！”姬识冕环抱双臂，扭头跟吴岚迹抱怨。

吴岚迹却道：“不急，还有一个织霞在暗处，喜儿也在他们手上，先不要轻举妄动。”

姬识冕斜眼看他：“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计划了？”

“哎？有那么明显吗？”

“我还能不知道你？”姬识冕擡了擡下巴，又喃喃道，“玉尘道子已死，封口令是天地道主下的，织霞仙子不该……”

“在织霞眼里，我就是杀害玉尘的凶手。”吴岚迹打断了他的话。

姬识冕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兄弟姐妹，但若你死得不明不白，我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

吴岚迹道：“织霞也是这么想的。”

姬识冕向前快速走了两步，猛然回身，冷眼横眉，如水月光的朗照下，锋利明亮的目光锁定了吴岚迹的身影。

“阿岁，你觉得，织霞仙子最终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谁的错？”姬识冕问他。

风声细微，卷着窣窣的树叶，宛如小兽的呜咽。

吴岚迹嗓音轻缓：“其实，没有谁做错了，但是一定要有一个根源的话，应当是我的错。”

“你没有错，为人族开启修行之路，怎么能算是错的呢？”姬识冕反驳，“如果真要按你的思路，那也是我的错，我明知神灵容不得仙人，还要一意孤行。”

吴岚迹笑了，他的面容朦胧在月色里，显得意味不明：“那你觉得是谁错了，是天地道主，还是织霞仙子，亦或是玉尘自作自受？”

“阴差阳错罢了。”姬识冕的叹息声响起，“玉尘道子和离童，都只是神灵与仙人斗争中的牺牲品。”

此处偏僻无灯火，唯有明月来相照。

吴岚迹的眼神有些飘忽，连带着整个人都苍白起来。

他说：“太多的巧合叠加在一起，才使局面走到了今日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你恨玉尘吗？”吴岚迹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姬识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垂下头，半闭着眸子，似乎是在思考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紧张地绷直了嘴角，吴岚迹感觉自己像是临刑的犯人，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姬识冕倏然睁眼，眸光锐利如刀剑，直指人心底暗藏的真相。

他终于开口，平静地说道。

“本来，是恨的。离童因他而死，我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

“但是在我成为人皇之后，随着与两位道主的联系与日俱增，我愈发理解天生神灵护持三界的艰难和诸多无奈，也能理解玉尘道子的选择。”

“他只是太过谨慎，不愿有丝毫能威胁到三界的危险存在于世罢了。玉尘道子也已故去千年，一命偿一命，我不会原谅他，但也可以不恨他。”

吴岚迹衣袖下的拳头已然攥紧，指甲嵌入肉里，掐出深深的红痕。

“即使他想杀你？”

“即使他想杀我。”

吴岚迹勉强弯了弯眼睛：“谢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等等，你为何道谢啊？”

“毕竟，玉尘也是我的弟弟。”吴岚迹偏过头，掩去了眼底的水光，“你不恨他，真是太好了。”

姬识冕原地转了半圈，背着手向前走：“玉尘道子可以不怨，但织霞仙子我就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了。”

吴岚迹跟了上去，与他并肩而行：“楼风、舒轶都与织霞仙子结盟，依你看来，这个结盟可靠吗？”

“舒轶那家伙又倔又拧巴，一旦结盟，不会轻易背誓。但楼风嘛……”

“楼风是个没主意的，稍加口舌，就会被说动。”

吴岚迹又道：“楼风离开罗袖城后，无法回到胜寒之巅，又因为曾背负城隍之责不能接近城镇，想来想去，最适合他去的地方，应该是穷距原。”

“穷距原……”姬识冕把这个地名咀嚼了好几下，才道，“想去穷距原，要么走崇阿关，要么走余澜关，但余澜关与壶山相接，楼风不可能靠壶山太近。”

“所以，他定是往崇阿关去了。”吴岚迹黑眸闪烁，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

姬识冕大笑：“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怎么能叫坏主意呢？”吴岚迹失笑，“只不过，我恰好有名弟子在崇阿关罢了。”

冷风吹过，姬识冕只觉一阵森寒。

即使是壶山，冬天也是冷的啊，他想。

…………………………

楼风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烧得很暖和了。

下半身盖着厚厚的被褥，伤口都已被妥帖地包扎好，炭火烧得通红，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楼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忍着疼痛坐起身来。

这是哪里？

与吴岚迹的猜测相符，楼风逃离罗袖城后，便一路向穷距原疾行，又不敢靠近人族的城镇，生怕被地府的鬼神发现行踪。

东躲西藏的日子是不好过的，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通缉，仙祖有没有将他的事情告知旁人。

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尽量往偏僻的地方走，但也不能太偏僻，免得碰上九重天任命的山神水神。

总之一句话，他走得非常辛苦。

而且越接近边关，活动的妖兽也更多，许多妖兽是不敢往人族聚集地去的，但撞上来的人就不可能放过了。

楼风的天赋不高，能活到现在全靠姬识冕收他为座下童子，入了仙籍，但修为上恐怕还不及扫雪宗的宗主冲元子。

因此，他不慎被妖族偷袭，身怀灵宝却不敢动用，怕被追到行踪，只是拼着重伤勉强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