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浮云图(肆)(2 / 2)
喝声穿透瀑布的轰鸣,带着森然杀气。其中两人已拔出雪亮的腰刀,另外几人则掏出绳索和铁尺,呈扇形包抄过来。
朱耷和王夫之同时色变,朱耷手中的画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画板上,墨汁溅开。王夫之迅速后退一步,背靠冰冷的岩壁,眼神锐利地扫视来人,寻找脱身之机。
石涛也惊在当场,但听到“朱耷”和“王夫之”的名字,脑中如电光火石。青云谱寺的疯僧,还有船山先生。还有那白眼山羊图的影像在脑海中,瞬间贯通。
官兵显然也发现了石涛这个“多余者”,为首那黄面汉子目光如刀扫来:“还有你,鬼鬼祟祟,定是同党,一并拿下。”
退路已被截断,龙潭三面绝壁,唯一的通路被官兵堵死。冰冷的刀锋反射着水光,杀气弥漫,连轰鸣的瀑布声似乎都被这肃杀之气压低了。
朱耷的目光扫过自己画板上那幅未完成的庐山飞瀑图,又猛地对上石涛震惊中带着某种了悟的眼神。刹那间,江边白眼羊的孤绝、方丈的隐喻、黄山雾海的奇遇、王夫之那日对羊图的激赏……无数碎片轰然汇聚,一股决绝的、近乎疯狂的力量从心底炸开。
“笔来!” 朱耷猛地一声嘶吼,声音竟压过了瀑布的轰鸣。他不再看逼近的官兵,猛地俯身,一把抓起掉落的画笔,狠狠蘸向砚池中浓黑的宿墨。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癫狂,斗笠被甩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石涛瞬间福至心灵,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背上的画囊,用力掷向朱耷脚边。画囊散开,露出里面备好的大幅宣纸、颜料碟和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
王夫之见状,虽不明就里,但见朱耷那不顾一切的姿态和石涛的配合,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他不再试图退避,反而向前一步,挺直身躯,如同一道屏障挡在朱耷侧前方,对着逼来的官兵怒目而视,厉声斥道:“尔等爪牙,助纣为虐,不怕天谴吗?!”显然,他要用这堂堂正气,为朱耷争取那瞬息的时间。
朱耷看也不看,抓起石涛囊中一张最大的生宣,“唰”地一声铺在脚下略为平坦的湿滑岩石上。他手中的大笔饱蘸浓墨,没有丝毫迟疑,以雷霆万钧之势挥洒而下。
笔走龙蛇,迅疾如风!不再是庐山飞瀑,而是瞬间勾勒出一只山羊的轮廓:扭曲的脖颈,嶙峋的骨架,尤其是那双眼睛……巨大的、翻向苍穹的白眼。
墨色焦枯浓烈,笔触狂放不羁,赫然正是那幅深藏于他灵魂深处的《白眼山羊图》。只是比青云谱寺庙中的那幅更加的癫狂,更加的孤愤。
那翻白的眼神,仿佛要挣脱纸墨的束缚,刺破这污浊的苍穹。
“景!”朱耷画完羊身白眼,嘶声再吼,手中笔掷向石涛。
石涛早已蓄势待发!他如灵猿般跃前一步,抄起朱耷掷过来的大笔,看也不看旁边的颜料碟,直接探入龙潭,饱蘸了一笔混着水汽的潭水。
旋即,他将那支蘸了清水的笔,狠狠插入朱耷砚池中那最浓最黑的墨海!水与墨在笔端剧烈交融、晕染。
“着!”石涛一声断喝,手中大笔以泼天之势挥出,他不再局限于勾勒,而是将饱含浓墨与清水的笔锋,以大写意的泼墨法,狠狠甩向朱耷笔下那只白眼山羊的四周。
“哗……”墨色如泼,水汽淋漓。
漆黑的墨团,在宣纸上猛烈地洇开、碰撞、流淌,瞬间化为黄山云海的翻腾诡谲,化为庐山绝壁的险峻嶙峋,化为赣江怒涛的汹涌澎湃。
浓淡干湿,浑然天成。
那翻着白眼的孤羊,顿时置身于一片由水墨构成的、动荡不安、苍茫无极的天地之间!墨气蒸腾,画面仿佛活了过来,一股洪荒苍凉、桀骜不屈的气息冲天而起。
“字!”朱耷和石涛几乎同时朝着王夫之嘶吼。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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