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静默的代价·心渊回响（1 / 2）

白袍人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入姜黎和黑木的耳膜，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刚刚因找到目标而升起的一丝希望。

代价。记忆，情感，存在的痕迹。

这虚无缥缈却又直指核心的索求，比任何锋利的刀剑、任何狰狞的怪物都更让人心悸。它要的不是血肉，不是生命，而是构成“自我”的基石。

“代价……”姜黎喃喃重复，抱紧辰儿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守护住自己和孩子的一切。她无法想象失去记忆、失去情感会是什么样子，那还是“姜黎”吗？那还能算是辰儿的“娘”吗？

黑木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握紧长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独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决绝。“你要什么，直接说。我的命，可以给你。动他们，不行。”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对他而言，牺牲自己保护需要保护的人，是早已刻入骨髓的信条。

白袍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无视了黑木的决绝：“代价，由‘核心’判定，非吾索取。触碰核心，献上汝等认为最珍贵、亦或最沉重之‘存在’，核心自会衡量，赐予相应‘静默’之力。”

他像是在宣读一条亘古不变的法则，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如何触碰？如何献上？”姜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问细节。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能为辰儿争取到生机，她都必须尝试。

白袍人缓缓抬起那只苍白僵硬的手，指向殿堂中央那清澈如镜的水池。“步入‘静默之泉’，凝视‘核心’倒影。真实自现，代价自明。”

步入那诡异的水池？姜黎看向那平静得过分的水面，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那水太清澈了，清澈得仿佛能吞噬灵魂。谁知道踏入其中会发生什么？

“没有……其他方法吗？”她声音干涩地问。

“此乃唯一途径。”白袍人的回答断绝了所有侥幸，“‘静默’不容喧哗，秩序拒绝取巧。”

一时间，殿堂内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死寂。只有穹顶破口处偶尔滴落的露珠，落入池中发出的“叮咚”声，清脆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和抉择的迫近。

担架上，卡兰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似乎在昏迷中也感受到了这令人窒息的压力。辰儿在姜黎怀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眉心的烙印似乎因为靠近静默核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稳定与沉寂，但谁也不知道这种稳定能维持多久。

黑木的目光在姜黎、辰儿、静默核心以及那神秘的白袍人之间来回扫视。他深知这其中的风险，那水池和核心充满了未知，代价更是虚无缥缈却可能致命。但他也清楚，辰儿的情况拖不起，外面的威胁（包括那可能随时出现的阴影塑像）也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我先去。”黑木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不能让她和孩子去冒这个险。

“黑木先生！”姜黎惊呼。

黑木没有看她，而是死死盯着白袍人：“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存在，随它拿！只要能换来足够保护他们的力量！”

他说完，不等姜黎反对，便拖着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那清澈的池水。他的步伐很稳，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决然。

姜黎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

白袍人静静地立在石柱旁，兜帽下的阴影仿佛永恒不变，对黑木的选择没有任何表示。

黑木走到池边，略一停顿，回头深深看了姜黎和辰儿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嘱托、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随即，他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了池中。

没有水花四溅，甚至没有打破水面的平静。他的脚如同踏入了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果冻，池水只是微微荡漾开一圈圈涟漪，悄无声息地漫过他的脚踝、小腿……

当池水没过他膝盖时，异变发生了。

黑木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或痛苦的事物！他空荡的左袖无风自动，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咬紧牙关，继续向池中心、那悬浮核心正下方的位置走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力抗争。

姜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看到黑木的身体在微微痉挛，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池水，果然不简单！

终于，黑木走到了核心正下方。他抬起头，望向头顶那块悬浮的、内部星光流转的灰白晶体，同时也看到了水池中，那清晰无比的、属于自己的倒影。

就在他与自己倒影对视的瞬间——

“嗡！”

静默核心内部流转的星光骤然加速！一道无形的波动以核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黑木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单膝跪倒在水池中，溅起的“水花”（如果那能称为水花的话）却依旧轻飘飘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这一刹那，姜黎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无法言喻的惊骇。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木身旁的水面，仿佛那是一个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在黑木的倒影旁边，一些模糊的、快速闪动的画面碎片开始逐渐浮现。这些碎片就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记忆，在水面上若隐若现，让人难以捉摸。

首先映入姜黎眼帘的，是一幅温暖的场景。在一个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正微笑着将一块烤好的肉递给他。姜黎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从她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尽的温柔和关怀。他接过那块肉，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罕见的、真实的笑意。

这是一段关于“温暖”与“信任”的记忆吗？姜黎的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禁想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她和黑木之间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紧接着，画面一转，姜黎看到了另一个场景。在一片腥风血雨的战场上，黑木背靠着他的生死与共的兄弟，两人浑身浴血，却相视大笑。他们的笑声在战火中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到他们的约定——要一起活下去。

这是一份关于“羁绊”与“誓言”的情感吗？姜黎的心中涌起一股感动，他能感受到黑木和他兄弟之间那深厚的情谊，那是一种在生死边缘才会诞生的信任和依赖。

无尽的黑暗中，他拖着残躯，在尸山血海中独自爬行，身后是同伴们最后的呼喊与逐渐熄灭的生命之火，只有他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死亡与愧疚，活了下来……（一段最沉重、最痛苦的“存在”痕迹？）

这些画面如同水中的浮光掠影，一闪即逝，却又清晰地烙印在旁观者的眼中。它们代表着黑木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是他之所以成为“黑木”的根基。

静默核心散发出的力场剧烈波动着，仿佛在评估，在权衡。

片刻之后，核心内部流转的星光微微黯淡了一丝。同时，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流光，如同丝线般，从核心中分离出来，缓缓飘向黑木，缠绕在他那空荡荡的左袖断口处，悄然融入。

而水池中，那些刚刚浮现的记忆画面，就像被橡皮擦去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模糊不清，然后迅速消散。它们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水面之下，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黑木跪在水池中，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头低垂着，几乎要触碰到水面。他的呼吸异常急促，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仿佛他的肺部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

当黑木终于再次抬起头时，姜黎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那曾经的痛苦、深藏的愧疚，以及偶尔流露出的温情，似乎都在一瞬间被淡化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纯粹的、近乎冰冷的坚毅。

这种坚毅让人感到一种无法穿透的冷漠，就好像黑木已经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他的眼中没有了任何情感的波动，只有一片空洞，仿佛他的灵魂已经被抽离了身体。

姜黎不禁想知道，黑木到底失去了什么？是那份与温柔女子相关的记忆吗？还是那份与兄弟并肩的深厚情感？亦或是……那背负着所有同伴死亡而独自活下去的、最沉重的存在感？

姜黎不知道。她只看到黑木缓缓站起身，池水从他身上滑落，竟然没有留下丝毫水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的左袖，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他整个人的气息，却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接近这片废墟的死寂。

他成功了？还是……付出了远超想象的代价？

黑木转过身，一步步走出水池，回到姜黎身边。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眼神却让姜黎感到一阵陌生的心悸。

“黑木先生……你……”姜黎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询问。

黑木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我换来了‘静默’的庇护。现在，该你了。”

黑木的话语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姜黎的心口。该她了。步入那诡异的水池，献上自己最珍贵或最沉重的“存在”，去换取那渺茫的希望。

她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的辰儿，小家伙眉心的烙印在静默力场下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道刻在她心上的伤疤。逃避没有用，犹豫只会让辰儿继续承受痛苦。

“照顾好他。”姜黎将辰儿轻轻放在担架旁，用兽皮仔细盖好，声音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她站起身，深吸了一口这殿堂内冰冷沉寂的空气，目光投向那平静得令人心慌的池水。

黑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旁边挪了一步，将那枚耗尽能量、依旧黯淡的数据核心踢到姜黎脚边，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空荡的左袖——那里缠绕着刚刚获得的、性质未知的“静默”之力。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需要，他会动用这新获得的力量，不惜一切。

姜黎点了点头，弯腰捡起数据核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奇异地给了她一丝力量。她不再犹豫，迈步走向池边。

池水清澈见底，能清晰地看到池底铺设的、同样雕刻着星图的白色石板。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穹顶破口的血色天空和那悬浮的静默核心，形成一幅诡异而静谧的画面。

姜黎的脚试探性地触及水面。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刺骨，也没有任何阻力，仿佛踩在空气上。但当她整个脚掌没入水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不是触觉，不是温度，而是一种仿佛灵魂被剥离、被浸入某种纯粹“信息”海洋的眩晕感。

她稳住心神，第二步，第三步……池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她的脚踝、小腿、膝盖……每深入一分，那种灵魂被洗涤、被审视的感觉就越发强烈。无数模糊的、属于她自己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又迅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下去，像是在进行某种筛选前的预热。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水中的倒影，目光死死锁定头顶那块悬浮的、内部星光流转的静默核心，一步步走向中心。

当她终于站在核心正下方，与黑木刚才的位置重合时，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了水面。

镜面般的水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脸庞——疲惫、苍白，却带着一种母狼护崽般的倔强与决绝。而在她倒影的周围，水波开始荡漾，一幅幅画面如同沉底的宝藏被翻搅上来，逐渐变得清晰——

现代都市的写字楼，深夜加班，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憔悴的脸，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霓虹。（一段关于“疲惫”与“挣扎”的社畜记忆？）

穿越之初，花轿中醒来，面对完全陌生的世界和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死亡倒计时”，那股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无助。（一份关于“绝望”与“孤独”的情感？）

辰儿第一次对着她笑，软软地喊出“娘亲”，那一刻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的温暖与幸福。（一份最珍贵、关于“爱与希望”的情感？）

紫瘴林中，辰儿为了救她，体内力量失控，小小身躯承受巨大痛苦时，她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的自责与恐惧。（一段最沉重、关于“无力”与“悔恨”的记忆？）

这些画面，代表着她从过去到现在的全部——她的根源，她的痛苦，她的软肋，以及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静默核心的星光再次加速流转，无形的力场如同天平，开始衡量这些“存在”的价值。

姜黎的心脏疯狂跳动，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数据核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必须换来能保护辰儿的力量！必须是足够强大的力量！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感受到了静默核心那浩瀚而奇异的秩序之力，或许是姜黎那强烈到极致的守护意志形成了某种引信，她手中那枚一直沉寂的数据核心，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凝练的蓝色光束，猛地从数据核心表面的裂纹中射出，并非射向静默核心，而是直接没入了姜黎面前的水面，与她的倒影连接在了一起！

“嗡——！”

静默核心内部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古井，星光流转的速度骤然飙升！整个殿堂的静默力场都为之剧烈一震！

那评估的“天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天外的“异域信标”能量干扰了！

水面上，姜黎的倒影开始剧烈扭曲、晃动，那些浮现的记忆画面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信号不良的屏幕。同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信息流，顺着那蓝色光束，反向涌入了姜黎的脑海！

不再是零碎的记忆片段，而是更加庞大、更加系统的知识洪流！是关于星穹联盟的只言片语，是关于能量回路的基础原理，是关于空间定位的模糊概念……这些知识与她原有的记忆、情感疯狂交织、碰撞！

“检测到高维信息交互……尝试解析……错误……核心过载……”萧景珩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愕与混乱。

静默核心似乎“愣住”了。它那恒定的评估程序，显然没有预设到这种情况——一个携带者“异域信标”的个体，其“存在”竟然与信标本身产生了如此深度的联动，甚至引动了信标内封存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信息！

这超出了它单纯的“记忆/情感/存在痕迹”的衡量范畴！

白袍人一直静止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空洞的兜帽转向姜黎的方向，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规则……外变量……”

殿堂入口处的阴影中，那双纯黑的眼眸也骤然亮起，死死盯着水池中那混乱的能量景象，似乎也充满了困惑与……更加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