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集:咸阳风起,君心初动(2 / 2)
可如今,这份执着,却成了他的心病。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卷记载着秦国百年历史的竹简。竹简上记录着穆公之后秦国的衰落:君权旁落,世族专权,百姓困苦,屡遭列国欺凌。"若没有商鞅变法,秦国恐早已被魏、楚瓜分。"嬴驷喃喃自语,心中泛起一丝愧疚。
但这份愧疚,很快便被宗室的怨怼、老世族的压力以及对谋反的忌惮所淹没。他深知,作为新君,他需要的不仅是秦国的强盛,更是朝堂的稳定。商鞅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宗室与世族的心头,也扎在他的心头。若不拔出这根刺,朝堂永无宁日。
次日清晨,李斯便带着两名亲信,乔装成商贾,悄然离开了咸阳。他们一路向西,朝着商於方向而去。沿途所见,皆是变法后的景象:田埂间立着"授田之界"的石碑,农户们按户耕作,无人偷懒;驿站旁的告示栏上,张贴着秦法条文与军功授爵的名录,不时有士卒驻足观看,眼中满是憧憬;关卡处的官吏,按秦法查验通关文牒,一丝不苟,无半点徇私舞弊之态。
"商君变法,确是惠及民生。"李斯身旁的亲信低声感叹,"若说他谋反,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李斯沉默不语,他心中清楚,眼前的景象虽能证明商鞅的功绩,却无法证明他没有谋反之心。君上要的是"证据",哪怕这份证据是伪造的,只要能让君上下定决心,便足矣。
三日后,李斯一行抵达商於邑。商於的军营就设在城外的山坡上,远远望去,营垒森严,旌旗飘扬。军营外的校场上,数千新军正在操练,甲胄铿锵,喊声震天。李斯隐匿在远处的树林中,仔细观察着军营的动静——新军操练有序,兵器精良,却并无调动的迹象;营垒外的哨卡,只对出入人员进行常规查验,未见异常。
"大人,看来商君并无谋反之举。"亲信低声道。李斯摇了摇头:"再等等,看看是否有魏使往来。"接下来的几日,李斯等人暗中打探,却并未发现任何魏使的踪迹,也未查到商鞅私铸兵器的证据。相反,他们看到商鞅每日亲自督练新军,与士卒同食同住,甚至亲自教授士卒兵法战术,军中将士对他极为敬重。
就在李斯准备返回咸阳复命时,一名身着魏国服色的男子突然出现在商於城内的客栈中。男子行踪诡秘,每日闭门不出,只在夜间与一名神秘人会面。李斯见状,心中一动,命亲信暗中监视。次日清晨,那名魏使便离开了商於,李斯的亲信趁机潜入他的房间,搜出了一封书信——信上竟是商鞅写给魏王的,言辞间提及"愿以河西之地为饵,借魏兵助我夺取秦君之位,事后与魏平分秦国"。
"大人,果然有证据!"亲信将书信呈给李斯,神色激动。李斯接过书信,仔细查看,却发现字迹虽与商鞅有几分相似,笔触却略显生硬,似是刻意模仿。他心中起疑,却又想到甘龙等人的手段,瞬间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此事不宜声张,即刻返回咸阳。"李斯沉声道,他知道,这封书信,无论真假,都将成为压垮商鞅的最后一根稻草。
与此同时,商於的军营中,商鞅正与景虎商议军务。"近日咸阳可有动静?"商鞅问道,目光锐利如鹰。景虎躬身道:"回君上,斥候回报,咸阳城内平静无波,只是廷尉李斯近日失踪,不知去向。"
商鞅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安:"李斯乃新君亲信,突然失踪,恐与我有关。你即刻加强营垒戒备,命斥候密切关注咸阳方向的动静,若有异常,即刻禀报。"景虎应下,转身离去。商鞅走到营帐外,望着远处的咸阳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深知,新君初立,老世族必然会趁机发难,可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急切地罗织罪名。
"君上,您是否要回咸阳辩解?"一旁的门客问道。商鞅摇了摇头:"此时回咸阳,正中他们下怀。若我贸然离去,商於新军群龙无首,恐生变故;若我拒不回去,又会坐实'谋反'的罪名。"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唯有坚守商於,静待新君查明真相。我相信,君上虽对我有怨,却也深知变法对秦国的意义,不会轻易被谗言蒙蔽。"
可商鞅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咸阳宫,早已是风雨欲来。李斯带着那封伪造的书信回到咸阳,将其呈给嬴驷。嬴驷看到书信的瞬间,脸色骤变,手中的玉圭"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两半。"好一个商鞅!朕竟如此信任他,他却暗中勾结外敌,妄图谋逆!"嬴驷怒不可遏,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李斯见状,连忙躬身道:"君上息怒,此事或许有误会,书信字迹似有伪造之嫌。"可此时的嬴驷,早已被愤怒与忌惮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李斯的辩解。"误会?人证物证俱在,还能有什么误会!"嬴驷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奏疏散落一地,"传朕旨意,召商鞅即刻回咸阳,朕要亲自审问他!"
内侍不敢耽搁,即刻拟诏,派使者快马前往商於。嬴驷望着窗外,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他知道,一旦商鞅回到咸阳,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劫难。而他,作为大秦的新君,必须做出选择——是保住商鞅,继续推行变法,却承受宗室与世族的怒火;还是牺牲商鞅,安抚朝堂,却守住变法的成果。
他选择了后者。在他看来,商鞅可以死,但秦法不能亡。只要秦法得以延续,秦国的强盛便有希望。至于商鞅的冤屈,或许在日后,他会给予平反,但此刻,他必须牺牲这个人,来换取秦国的稳定。
暖阁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嬴驷冷峻的脸庞。他拿起那份来自商於郡的文书,看着上面"百姓安居乐业"的字样,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低声道:"商鞅,非朕要杀你,而是你挡了太多人的路,也成了朕的隐患。若有来生,莫要再如此执着于变法吧。"
次日清晨,咸阳使者带着嬴驷的诏书,快马加鞭地朝着商於方向疾驰而去。他不知道,这封诏书,不仅是对商鞅的召唤,更是对一位变法先驱的催命符。而一场围绕着商鞅的生死劫难,也即将在咸阳城内拉开帷幕。
此时的商於军营中,商鞅正站在校场上,看着新军操练。景虎快步走来,神色慌张:"君上,咸阳使者到了,说是奉君上旨意,召您即刻回咸阳。"商鞅心中一沉,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转身望向咸阳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备马,我随使者回咸阳。"
景虎急道:"君上,此去咸阳必是陷阱!末将愿率新军随您同行,若有变故,也好护您周全!"商鞅摇了摇头,拍了拍景虎的肩膀:"不可。你若随我前往,便是坐实了'拥兵逼宫'的罪名。商於是秦法的根基,你需守住这里,待他日君上醒悟,秦法方能得以延续。"
他回到营帐,将案头的竹简仔细整理妥当,其中既有《开塞》篇的定稿,也有他对秦法后续推行的设想。他将这些竹简郑重托付给景虎:"此乃我毕生心血,你需妥为保管。若秦法不亡,它们便有传世之日。"
次日清晨,商鞅身着素色朝服,只带一名侍从,骑上一匹黑马,独自踏上前往咸阳的路途。三千新军将士列阵于营门之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齐齐跪拜,"君上保重!"声震天地。商鞅勒马回望,深深看了一眼这支浸透他心血的军队,眼中闪过一丝不舍,随即调转马头,迎着朝阳,朝着咸阳方向疾驰而去。
他知道,此行或许再无归期,但为了他毕生坚守的法治理想,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亦无所畏惧。而咸阳城内,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新君嬴驷正等待着他的归来,一场关乎秦国未来的审判,也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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