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春水 只要你愿意,够你讹一辈子……(2 / 2)
秦在水下颌绷着,心像无端被东西扯了一下。
他正想开口,空气里又传来手机响。是她身上的。
春好扭动一下,开始两个口袋翻手机。
她拿出来,上面跳动着“诗吟”两个字。
她拿大拇指划接听,酒精麻痹后,她动作不太连贯,总是划拉不开那抹绿色的键。
她着急,吸吸鼻子:“怎么接不了呀。”
秦在水替她拿过来接通,点了免提,递到她面前。
“好好,十点了哦,你没给我发消息诶。”黄诗吟问,“怎么样,顺利吗?合同签了没有?”
春好低声:“……顺利的。不用担心。”
秦在水擡眼,他眼底也被屏幕照亮。
他安静地听她述说自己一切顺利。
“好,等你回来。”诗吟放了心,挂掉电话。
春好站不住,像用光力气,她离开墙壁,歪坐在游廊的栏杆座椅上,在灯笼下,头靠着柱子。
她有些痛苦,想吐又吐不出来,只有脑袋失重地往下一跌一跌。
秦在水往前随便推开一间无人的包厢,拿了瓶矿泉水出来。
他拧开瓶盖递到她手里。
春好抱着水浅浅喝了几口,他垂眸看着她,却又无言。
她慢慢缓过来一点。
春好抱着矿泉水,头发也松乱。她看见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衣角,他和从前比,似乎变了,却也没变。春好内心一阵酸楚。
秦在水:“好些了?”
她懵懵点头,抓住他袖子:“你能不能别怪我。”
秦在水目光微动。
他手顿了顿,没接话,只道:“你先坐这儿等我。”
话落,他抽回手,走回包厢。
包间里仍旧鸦雀无声,没人动弹。
警卫见他来,转身一侧,让他进来。
秦在水提步渐近,他拉开春好坐过的椅子坐下。
圆桌上其他人怔一道,这才起身喊人。
“秦总”此起彼伏。
秦在水环视一圈,忽而凉笑:“看来北京采购这块,大家对我的怨气一如既往。”
“这些年我不在国内,大家犯了哪些事儿,自己心里头有数。”
他淡淡说着,也不指名道姓,只做敲打。
包间里大家不敢落坐,也不敢面面相觑,都低着头。
“没有下次。”
秦在水说。
他声音不高,却又能让人充分理解话里的含义。
他没把话说死,他的好好既然在做销售,那她就还得在这个行业里混,得积攒人脉,以后还要晋升,还要靠这吃饭。
他要是下手一重,她遭人记恨,后面这条路不会好走。
“就这样。”
秦在水说完话,起身拎上春好挂在椅背上的小包,出了包间。
他身后的警卫也跟着离开。
空留众人一身冷汗。
-
车停在会所门口。
春好被秦在水扶着,她走得跌跌撞撞。
她一只手臂微垂,另一只手臂在他怀里,秦在水撑着她,他气息裹挟着晚风,永远这样硬朗有力。
春好脸开始泛红,红得像个小暖炉,酒精正在消化,她这回是真醉了。
她嘴巴咕哝咕哝的,擡头,看见后海边上的柳树,柳梢间,这月亮小得和没有一样,一片云飘过来就遮住了。
像西村那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秦在水带她走出会所,他拉开车门的间隙,她却挣脱他,独自往前走去。
“春好?”
秦在水蹙眉喊她,她不应,他将她包扔进车里,提步跟上。
春好脚步打着圈儿,她在一颗柳树下扶站了会儿,又继续往前。
秦在水这回没放任她,将她手臂一捉,她肩膀撞到他胸膛,柔顺的发顶也就这么蹭过他下颌。
他紧盯她:“走成这样还往前跑?”
春好却安静,她脑袋搁在他肩上倚靠了会儿,很短的几秒,秦在水闻见她发间的气息。
她在那样乌糟的环境里滚一道,头发却还是阳光的味道,春天的味道。
“我走得稳,我没事,”春好又回过神来,她脑袋擡起,脱离他的怀抱,大着舌头往前走,“我……我没醉!”
“这种无理取闹的客户我见多了,我应付得来。”春好说,“我都干一年了,去了好多好多饭局,这些人,我能应付的!”
她说着,甚至伸手拍了拍自己胸脯。
秦在水见她硬要往前,也不拦了,只是走在她身边,目光替她看着前方,怕她被东西绊倒。
春好有些歪,她伸手找支点,秦在水也递出手臂。
她没扶,自己踉踉跄跄的,又走稳了。
秦在水却拽住她,盯着她的脸:“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对啊,是过敏啊……”春好踩着鞋子,她擡起手臂挠挠脸,又一下垂落,她说,“可哪个销售不喝酒啊,过敏又怎么样,吃点药,喝着喝着不就脱敏了。怕什么,我又喝不死,我厉害着呢!”
她朝他喊了这么一句。
秦在水愣一道。
春好挥手打开他的搀扶,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
她独自往前走:“你回去吧,秦在水,我不要你送我,我没事儿……”
她往前一步一踱地走。
路灯光照在两人中间,黄澄澄的。
“好好。”
秦在水声音微动,喊住她。
春好一停。
风安静了。夜晚的街道有一种荒芜的沉默,周边灰色的院落,也变成这荒芜的一种。
只有夜色如水。
所有的谎言、伪装、盔甲,都在这一声“好好”里化为尘烟。
“对不起。”秦在水在她身后低低地说。
“怎、怎么了?”她被这一声弄清醒了,调动一个笑,却不敢回头,“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说我会一直帮你的,我食言了。”
秦在水说着,不知为何,他竟也分外痛苦。他想起蒋一鸣汇报的关于她的情况。他不知道自己在国外养伤工作的这三年她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又在这里被人灌酒。
他又想起她从前,她这样好的一个姑娘,他自以为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其实没有。他没能帮到她。
秦在水喉结细微动了下。
“我们拉过勾的,我辜负了你。”
春好眼前水光模糊,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她脚步顿着,不敢回头,怕他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
这些年,她流了太多眼泪了,她知道自己哭起来是极难看的。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忘记了。”她声音故意扬起来,手却捏成拳摁在自己胸口,仿佛在克制自己的音量。
她飞速抹掉眼泪,转回看向他,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鼻尖却发酸:“再说,秦在水,人在社会上,又不是只有找到好工作才有出路。我现在也有工作的,至少也是一个大公司呀。我……我不在意的,我有手有脚,我可以努力养活自己的。而且,我以后也有机会升职。人生……那么长,总会有机会的。”
她说得语无伦次,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亦或是在述说谎言下那一颗轻颤的灵魂。
春好摇摇头:“秦在水,我那点事,不算什么的,只是顶多,没有其他人那么顺罢了。”
她这些事,和他被打伤,出国养病比起来,微不足道。
她也能活得很好的。她只是,没能走上,社会主流评判的那条路而已。
秦在水看她泪光闪烁,他往前几步靠近。
春好眼睛清滢:“我也不讨厌这个职业的,我只是觉得,觉得……”
她看着他,说不出口,“我不想骗你的,你不要怪我。”
“我没有怪你。”
秦在水没有纸巾,就这么伸手,拿手指替她拭去泪珠。
可她眼泪太烫,仿佛在他身上也烫了水泡。
他安静少许,等她平复了,他领她往回走。
秦在水:“其实我在国外的时候,联系过一次你的高中班主任,李主任说你在北师大;吴书记那边不清楚你的情况,只说你争气,小小年纪在北京发展。”
春好惊愣擡头,他这些年,竟也打听过自己吗。
她抿唇一笑,哭过后她笑得有些难看,却又是开心的。
秦在水又擡头望望天空:“我回国后想过找你,但现在我已不在北大任职,不好让社会车辆进学校,更不好跨校调师大那边的师生资料。也怕你要是生活很平静充实,我再出现会打扰到你。”
毕竟一般小孩儿长大,他作为资助人,势必是要退场的。
“不会的!”
春好一下激动,她几乎要跳到他面前。
怎么会,他怎么会打扰她呢。
秦在水脚步也停下,他这次也笑了,比前几次都松泛。
他说:“但我们可以常联系,我的电话微信你都有。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但不要对我撒谎。”
春好却揉揉眼睛,“可我早成年了,还来找你干什么。那得成拖油瓶了。”
她笑:“你不怕我讹上你啊。”
秦在水却不以为意:“还真别说。我别的不多,就钱有的是。”
他声音清沉,好似也回到从前。回到白沙洲,回到华师一,回到西达县。
可北京的酒、北京的风又重回体内,春好恍然如梦,终于觉得,好像分开的这三年,也不算什么。
秦在水唇角微牵,他扭头看回她,背对着后海的水面和柳树看着她。
“只要你愿意,够你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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