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迟到的告白(2 / 2)
半年前,杜翌梵突然给他发信息,说他回国了,就在申州。韩雁亭为此心神不宁了一段时间。
但他很快发现,生活中只是多了手机震动的幻听和在街头见到故人相似的背影的恍神,其余没有任何改变,足以证实这条消息的确与他无关。申州有两千五百万人口,他这样从来都只能拿到安慰奖的人,是不可能遇到两千五百万分之一的。
他认了,生活慢慢回归常态。那个人在美国,或是在申州,其实没有分别,总之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韩雁亭渐渐哼出曲调:请到海角天涯来,这里四季春常在。
这里可是天涯海角呀,去了天涯海角都遇不到的人,这辈子大概真的不会见到了吧。
韩雁亭靠在秋千上,不再哼歌了,他有点伤心,好像还哭了,可能也没有。酒精让他有些失控,也给了他借口,就算哭了,别人也不好笑他。
他坐了一会儿就眼皮打架,几乎快睡着了。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重重叠叠的花影里向他走来,韩雁亭于是想,我果然是睡着了,又开始做梦了。
秦翊棠走到这个醉鬼面前,心想,我很冷静,我完全没有紧张,我只是来打个招呼,顺便送他回酒店,就这么简单,没什么好紧张的,一贯的冷静。
说真的,他今天一整天都非常冷静。在窗边看海意外看到韩雁亭时,他很冷静;
误把韩雁亭当做新郎时,他也很冷静;
发现韩雁亭并不是新郎,但是和一个小麦色皮肤,长得像瘦猴儿一样的男人搂搂抱抱动手动脚时,他依旧很冷静;
现在韩雁亭酩酊大醉,沾了一身的花瓣,咿咿呀呀胡言乱语时,他当然还是保持冷静,根本没有生气。
他选择出现在韩雁亭面前,脑子里也全部是理智,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只是老友重逢而已,见一面也不会怎么样,刻意躲着不见才心里有鬼不是吗?他一个人在这里喝醉了很危险,我不能坐视不管。
秦翊棠低头看着坐在秋千上的醉鬼,抿着嘴唇不说话,片刻后,伸手拈掉他头发里的一片香槟色玫瑰花瓣。
醉鬼韩雁亭仰着头看他,他喝了太多酒,面色酡红,眼睛亮闪闪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比从前似乎又瘦了点。秦翊棠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只是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一声好久不见,在他们之间会不会太过轻佻。
韩雁亭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傻笑起来:“秦小棠,你又来了……”
韩雁亭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你好像,长大了一点!”
秦翊棠愣住了。
韩雁亭向下拽着他的胳膊,他没有反抗,弯下腰靠近他一点。
韩雁亭腾出一只手在他脸颊上戳了戳,又摸了摸他的眉毛,鼻子:“好像也没有变啊,为什么看着成熟一点了?”
这让他想不通,因此苦恼了一下,很快又高兴起来,“因为已经过了很久了啊,已经过去很久了,七年了,我们都二十八岁了,当然会成熟了。”
秦翊棠突然鼻子一酸。
韩雁亭又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说:“我觉得,你现在一定就长这样,我的想象力越来越好了。”
他低下头,抓着秦翊棠的手,脸靠在他手臂上,“我很想你,今天多陪我一会儿吧,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你了。”
海风吹过,花香浮动。
秦翊棠没有动,任由他靠着自己,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忽然,宴会厅吵闹起来,婚宴结束了,宾客们说笑着四散而去。
韩雁亭擡起头,看了一眼离去的宾客,又回头看看秦翊棠,眼睛里满是悲伤:“结束了。”他放开秦翊棠的手。
在失败了两次之后,他勉强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绕过他向宴会厅的方向走,自言自语道:“我去和大花说一声,我要回去了。”
秦翊棠站在原地没有动。
韩雁亭歪歪扭扭地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就掌握了技巧,保持了风度,不再像个腿刚长出来的醉鬼。
秦翊棠跟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韩雁亭独自从花廊下穿过,渐渐走远。
就到此为止吧,让他以为是做梦也好,在这种场合下遇见,本身就像一场梦,一场不该有的梦。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离开,却没有任何力气迈动脚步,只是盯着手中被揉碎的玫瑰花瓣发呆。
没一会儿,他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擡起头,看到韩雁亭小跑着向他而来。秦翊棠怔怔地看着他,直到韩雁亭几乎撞进他怀里。
韩雁亭站直身体,很高兴:“太好了,你还在。我忘了一件事——”
他看了看秦翊棠的脸,突然有些忸怩,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你能不能别看我,这回梦到的你太清晰了,我有点不习惯。”
秦翊棠没有动,眼前一片黑暗,只闻到韩雁亭袖口上的香槟味。
“秦翊棠,我爱你。”
韩雁亭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就是男女之情的那种爱,虽然我们都是男的,但是是一样的意思,你懂吗……”他支支吾吾很久,很挫败,“这次说得不好。算了,不说了。”
韩雁亭放下双手,秦翊棠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韩雁亭又说了一次,“不过这次说得不好,下次再告诉你。有一次我说得特别好,比电影台词还好,但是闹钟把我吵醒了。”
秦翊棠看着他,不敢眨眼,不知道是谁疯了:“为什么。”
韩雁亭对他解释:“因为走的那天,你没有听到,所以我想,以后每次见到你,都要告诉你。我觉得,你要是知道了,会高兴的。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会高兴的吧……”
他有些不确定了,笑了一下,“因为你总是以为别人都不是真心喜欢你,但是我是真心的,我觉得你很好。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这么觉得。”
秦翊棠说不出话来,他手指冰凉,手心却滚烫。
韩雁亭见他不回答,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用手指在他脸上乱戳:“我这次想象得太好了,我得记下来,以后再梦到你,我就知道你长什么样了。我有时候会想象不出你具体的样子,双眼皮是深是浅,鼻子有多高,嘴唇是什么形状,耳垂厚不厚,都变得模糊了。”他抱歉地说,“好奇怪吧,我明明都记得的。”
“你会,梦到我?”秦翊棠嘴唇发颤,舌头打结,他想问的远远说不出口。
“嗯。不过,你每次也像这样不怎么理我。因为我想象不出来你会对我说什么吧。”
韩雁亭又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在研究什么模型手办。
一会儿,他觉得累了,再次坐到秋千上,秋千荡了一下,他差点摔倒,他连忙抓住绳索,碰掉了一朵玫瑰。
他把花朵捡起来,放到胸前的口袋里,自言自语地嘟囔,“今天这个梦真好,风景也好。”
他打了个哈欠,“休息一会儿,再过一会儿我就回去了。”韩雁亭闭上眼睛,没有理会站在他面前的秦翊棠,好像他真的只是个幻象,会自己消失掉。
韩雁亭睡着了,睡得很沉,秦翊棠把他抱回自己的房间,他也没有醒。
秦翊棠独自坐在黑暗里,听着海潮起起伏伏,看着韩雁亭陷进被子里,睡得很安稳,偶尔会翻动一下,像巢窠里的小鸟一样哼唧两声,又沉沉睡去。
夜晚的海是黑色的,天反倒是蓝色,好像世界颠倒了一样。秦翊棠的世界就像这样被颠倒了。
为什么韩雁亭会爱他,还爱了这么久,命运到底哪里出了错。他明明从来没有期盼过还能再相见,他明明从未期盼过韩雁亭会爱他。
他甚至已经渐渐忘记一些过往,思念像渐弱的回声,慢慢消散。他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伏在床面上,手指轻轻拨开韩雁亭额上的发,又碰了碰他的睫毛。
全世界最不该爱我的人就是你,韩雁亭,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根本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它是荷尔蒙,是心理依赖,是一切奇怪的化学反应的组合,唯独不是我和你。
你到底在爱什么,一个七年前的浮光掠影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想念这么久的?
可是,全世界唯一会爱我的人也只能是你,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靠近我的心。
因为我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人靠得这样近,除了你。现在,你又这样轻易地震动它,它轰隆隆地跳着,几乎快要爆炸了。
明明我已经开始学会忘记你了,也许再过上几年,我就能回到从未遇到你的时间,孑然一身,却自由自在。
可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连我自己都不曾好奇过的登机前的那半句话,为什么会是这个答案。
韩雁亭,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你爱我,我不高兴,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怕得要死。
秦翊棠呆坐了一夜,看着洒在韩雁亭脸上的光渐渐暗淡,又慢慢亮起。
天亮前,他做了一个决定,他想要试一试,就算害怕,他也愿意试一试,去相信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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