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重神寒(1 / 2)
骨重神寒
众人归了座, 接连丞相大人也入了座,因谦让一番,惶恐甚极, 便仍是东宫上座。居高临下的七寸桌台,与众人隔开了来, 两边各有侍女、随从忙着摆箸添酒。
传菜上来三五道,丞相大人陪同与太子殿下举杯共饮。
除了太子殿下,诸位青年多少有些拘碍,就连房津也显得比平常寡言乖顺,那房允私下咕哝着也不敢开口, 只拿眼睛示意自家兄长。
“咳咳——咳咳——”
房津别过脸去, 给自家父亲大人添菜, 全然不去瞧他。
房允便悄悄唤了人来,压了声音在人耳边儿说道,“待会儿给父亲添酒水菜肴, 你便抖抖腕子, 只浇在人衣服上才好。”
那侍从苦了脸, “公子,小奴还要命呢,您可别难为我了。”
房允叹气, 一时又没了主意,只好跟着打量起屋里的旧友来。
今日来人, 除了太子殿下、谢祯外, 徐家二子、杜家双生子、尹承安、庄恒、薛迎颂并那章家二子、赵建州,风流天下闻的权贵子弟, 可谓一个不落。
叶春和虽不似名流,却也因过了青云令而闻名, 再有富甲八州之实,也勉强入了门来。再有几个生脸儿,因有房津引荐,便知名唤奚学真、石迁者,虽非名门,其父也居要职,辖管些水利、赈灾的关键处。
如此一提,钟离遥便有了印象,因问石迁道,“那石监察便是令尊?去年江阜蝗灾,本宫与令尊曾有过几番接触,石监察雷厉风行、经验老道,为人所钦佩啊。”
石迁惶恐道,“正是家父,承蒙殿下厚爱,有幸与殿下共修社稷、体察民情,是我石家上下之荣光。”
钟离遥笑笑,反问道,“ 石公子已过弱冠,任职何处?”
“某才疏学浅,还未曾谋得一官半职。”石迁老实答道,也并不觉愧恼之色。
凡亲近些的子弟,家族间也必定有些利益瓜葛,正巧涉及赈灾之事,关系生民,钟离遥便有心旁敲侧击,问候几句,奈何没个所以然,只能作罢。
东宫颔首微笑,便也不再多言,倒是坐他旁边的徐家子弟与他聊了几句,颇显好奇。再有那叶春和与谢祯坐一处,两人正垂首说些什么,笑的十分亲切。
再传第二遍菜时,又唤了歌舞。乐人上前奏演琵琶、翩翩起舞,乐女身着月色纱裙,轻点旋转时裙摆生风,盈盈腰肢纤细不堪握,玉肌雪肤,姣容笑靥,甚是讨喜,座下四众暗自点头,以目光追随,因拘谨不敢多言。
不多时,钟离遥提醒道,“丞相今晚拔冗作陪,遥心中欢喜,举杯以谢大人盛情招待。”
丞相忙举杯,再三寒暄客气了一番,方才饮了杯中酒,借故离席。
房允远望着丞相背景,方才笑出声来,“果真是太子殿下有此聪慧,允今日先敬殿下一杯。”
诸位青年一边赏着乐舞,一边举杯同庆,齐齐朝太子殿下的方向望去,因着大家年纪相仿,或有不及,也并不扫兴,因而谈笑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酒过三巡,房允这才擡手拍了两下,侍从随即去唤人。
“今日殿下光临寒舍,允给诸位备了个大惊喜。”房允站起身来,笑意盈盈,“诸位可知楚廷闾乐闻了名的‘清信’?”
座下四众均是一副了然又迫切的神色,“可是名动四方的相寄?允公子果然是大手笔,这可是千金请不来、数次登门都难能求见的角伎。”
房允道,“那是自然。个中难处且不说,这闭门羹可是吃了三两回。”
“房公子快请人进殿来吧。”大家催促他,酒酣耳热之际,笑声一片,“快别卖关子了。”
钟离遥微笑不语,只拿眸光淡淡扫了一圈,发觉起哄欢笑的不在少数,却也有几个异类。
一是那赵建州脸上全然是茫然神色,想必并不知晓;二是那叶春和微微低垂了眼皮儿,嘴角勾着,一副冷淡的模样。转眸再看谢祯,却刚巧对上少年的视线。
钟离遥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问”他看什么。
谢祯虽然明了,却不好答话,只好露出个乖巧灿烂的笑来,盯着他不动作。那口白牙闪烁着水光,在烛火映照下,与明亮双眸映衬着,但有飞扬神采。眼见这些年岁,谢祯身姿越发挺拔、肩背胸膛尽皆丰实起来,眼下若簪个红翎子,便像是斩了敌首,于落花下回眸一笑的少年英豪。
钟离遥失笑,想谢祯平日里寡言沉默时,颇显老成,若是私下晃着脑袋撒娇,又总能瞥见一丝少年气,于是便勾勾手指。
谢祯凑到他眼前儿去,在其身边乖乖坐下,两人耳语了几句,太子殿下笑出声来,道,“允公子,你若再请不来,本宫可要算你虚张声势了。”
房允忙道,“殿下莫急,相寄要沐手更衣,擦拭琴弦,方能上殿来。因他平日里并不与人府中弹奏,讲究古怪繁琐了些,我便已应了,总不好再催。”
府中管理忙又添了菜肴美酒,又给东宫更换了兽首环耳青铜杯,另外每人各上了一道现烤肥嫩羊羔腿,黄金鸡心粒子羹、翡翠溏心云英蛋等一众吃食。
半刻钟的功夫儿,侍女们抱着琴瑟搁置妥帖,相寄仍怀抱着貍奴入殿,如今年及十八,相貌竟比当年清越皎洁更甚,绫罗袍裾、窄瘦腰身,宽袖如流云、十指如细葱,这气质风流,连猫儿都效的几分。
相寄的琴技有目共睹,欢声赞叹下,众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唯有叶春和,在缱绻琴声里,一张脸越发的凉、越发的淡、越发的不耐。
“啪”得一声,杯盘摔碎在地,琴声似受了惊方才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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