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重神寒(2 / 2)
“是叶某失礼,不小心拂了杯盘。”叶春和垂着眼皮儿,冷淡的笑容越发克制,“扰了相寄公子的琴声,实在罪过。”
相寄擡手抚了一把琴,琴声铮鸣响了一下,继而复归沉寂。片刻,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冷而言辞刻薄,“满府贵公子,未曾有一个如叶公子这般失礼,想来天下贵贱果有自个儿的道理。”
座下都是初次听得他开口的,却不想他竟狂狷至此。
高门贵族虽瞧不上商贾之流,却也不曾失礼,况且今日同为丞相府上贵客,座下相熟,那叶公子又惯常是个会做人、会来事的,富贵甚极,因此并不曾轻视过他。
冷不防的被这言语所惊,一时大家嗓子里也都哏住了。
叶春和冷笑瞧他,并不辩驳。
钟离遥微微一笑,似乎有意主持公道,“恐怕相寄公子失礼更甚,叶公子乃府上贵客,与本宫同坐一席,你之所言,未免偏颇。”
相寄俯身跪下,仍是慵懒神情,袖袍散落一地,胸口衣衫微敞,灯影中是清冷绝色。
他这一跪,便是认错认罚。谁曾想,不待他开口,反倒叶春和也跟着跪下去了,“殿下莫怪,是春和失礼,扰了各位的兴致,春和甘代受罚。”
钟离遥笑的意味深长,“如此,你便自罚三杯好了。”
相寄冷笑,口唇中淡淡吐出几个字眼儿,“下贱胚子。”
叶春和并不恼,只伸手去斟酒。
钟离遥道,“相寄公子言之过甚,本宫罚你为叶公子斟酒三杯,你森*晚*整*理可愿受罚。”
相寄擡头看了东宫一眼,并未忤逆半分,倒是当真走过去,为他斟了酒来,待他喝过一杯,方才斟满第二杯、第三杯。
钟离遥摆摆手,“二位同案坐罢,今日琴虽半曲,然已悦耳,不妨入席同坐,权当本宫替房公子作一回东道主。”
座下其余人自然求之不得,便也应声称是,唤他坐下,彼此之间交谈甚切。徐正凛几次好奇尤甚,想要搭话,都被徐正扉冷脸薅住了衣衫,暗自叮嘱了几句。
因喝了酒,兴致大发,便请东宫作题,其余人以题为限饮酒作诗。几轮下来,殿堂已欢笑着乱成一片、以箸击和而歌,四下坐成一堆。
东宫殿下饮酒不少,得了空子便出殿吹吹风,唤谢祯随他在园中小径四处转一转,醒醒酒意。
眼下二人正走到一处,闻见有人正低声说话。
“阿奴何苦,我那日纵失了信,也不至于此。”
“单凭你可失信,我却失不得?”
“阿奴折煞人,我那赤诚的心肝儿你却不知吗?”那声音乖顺中添了讨好,“乖乖,再有一次,任凭你处置,莫再生我气了可好?”
谢祯如今已和殿下身量相仿,他转过头来,神情惊讶,“听起来像叶公子,阿奴是谁?”
钟离遥笑意盈盈,只叮嘱他不可妄言,“本宫不愿做那帘窥壁听之人,祯儿权当不曾听见罢了。今日饮了酒,想必听不确切,虽非闺中女流,却也不可平白污人。”
谢祯于是模仿那人,跟着低笑说了句,“再有一次,任凭你处置,莫再生我气可好?”
钟离遥忍笑,板起脸来似教训他,“不可作那浑话。”
直至二人走出园子里,谢祯方才反应过来,又问,“另一个也是男子不成?”
钟离遥便道,“本宫从不曾听过一句,怎知得男子女子?”
谢祯便也乖乖收了声,二人又谈笑一阵,方才唤人去向主人家告别,且那马奴也随着入了宫,一路坐在轿前,与马夫并肩候着。
东宫的车马轿子宽敞富贵,中置案几闲茶,冬有铜绿夏有冰,柔软温馨,芳香四溢。
此刻,东宫两颊已生了粉,再映着一抹笑意,更显动人。谢祯不自觉的看入了迷,因年纪渐大,不像小时候可以往怀里扑闹,便只好凑近了前,细细的瞧。
钟离遥垂眸,见一双痴痴的明亮眸子盯着自己,一时也寻不出什么缘由,便问,“看的这样仔细,可看出本宫是谁了?”
谢祯道,“自然是天下最最矜贵的人。”
钟离遥任由他盯着,只微笑不语,没大会儿,便觉得肩膀上渐渐重了,再回过头来,看少年已经餍足酒水,昏昏欲睡了。这身子骨如今已同自己相似,便重的有些难以支撑了。
于是东宫揽住少年脖颈,松了松肩膀,任他滑到怀中,慢慢枕靠在腿上了。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低头看着这张愈发棱角分明的脸,竟没由来的笑叹一句,“阿奴刁蛮,欺人过甚。”
原来这阿奴,不过是寻常百姓家意为弟弟、小弟的称呼,因宫中自有规矩,便不曾如此称过谢祯,只以字号代之,这一时由他枕在腿上,生了意趣,方才有了这句。
倒是谢祯睡的正酣,一句也不曾听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