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草衔环(2 / 2)
那张简陋的床上,来回辗转的徐正扉终于坐起身子来,叹了口气,“这床板真硬,我竟有些睡不着,浑身都是伤,疼的很。”
戎叔晚闻声睁开眼来,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这几日面皮上的伤已经消肿,只剩了些淤青,手腕两道红痕,因磨得久了,有些破皮,那身子似乎又瘦了几分,心下不由的想到,果然是个娇气的贵公子。
徐正扉皱起眉来,扬了扬下巴,直呼大名,“啧,戎叔晚,你这是什么表情?”
戎叔晚起身,朝他走去,在人往后躲了躲的姿态里,扯了自己的袍子一角,又去拉他手腕,那袍角撕开的一绺布条,在他腕子间轻轻缠了几圈,又打了个结。
徐正扉愣神,见他迟疑了一瞬,又拆开重新打了个蝴蝶结。
等另一只手腕也包扎仔细,戎叔晚才擡眼看他,笑的颇玩味儿,“这下大人舒适些了吧?小的没别的本事,就是惯会伺候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徐正扉抿唇,强作镇定轻踢了他一脚,“嗯,伺候的不错,等我出去,定好好赏你。”
戎叔晚又重新靠回去,阖上双眼,看上去模样儿甚是疲倦,“大人少想些无用之事,还是快安心休息一晌,保不齐明日怎么折磨你我呢。”
徐正扉称是,转身背对着他睡下了。
第二日,戎叔晚被拖了出去,伤痕累累的丢了回来。
第三日,戎叔晚又被拖了出去,奄奄一息的丢了回来。
第四日,徐正扉拦住了人,神色不明的说道,“带我去见王为河。”
戎叔晚强忍着浑身伤痛,拉住人的手臂,冷笑道,“大人这时逞什么英雄?难道上赶着送命不成。”
徐正扉掰开他的手,神色严肃果决,立定此处竟有浑然天成的风流,“你去转告王为河,今日他若见我,兴许还能献与他几个计策;若是不见,灭门就在眼前——他虽逃了,那终黎林总复杂的人事总逃不了。”
那人去禀,不大会儿,又得令回来,将徐正扉带走了。
那王为河提着他的领子,神色不善,羞辱道,“徐大人如今都学会逞英雄了,这副身子骨不知能不能比得上那马奴。”
徐正扉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不卑不亢的笑道,“王大人,不必如此介怀。扉今日求见,是为解你忧愁。你如今只剩残兵,投靠恩邦未免受人轻视,日子过得想必不如从前。再者,钟离启入狱,那张氏自身难保,而大人,没有张氏和高门的支撑,如今上城的消息一无所知,淮安的多年经营又等于拱手送了人。进退两难,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为河哼笑一声,坐回椅子上去,他面前搁着一个棋盘,手中捏着一颗白子把玩,冷眼看他。
“如今,我有一计,可解大人困境。”
“哦?”王为河道,“你竟这等好心,与我谋划?”
“扉素来是识时务的,如今只想保命,少受些皮肉之苦。”徐正扉道,“大人若能保我二人,扉自当替您盘算。”
“如此,你且说来听听。”
徐正扉道,“此事,难在大人手中这颗棋子。”
王为河深思,低头看了一眼棋盘,“何解?”
徐正扉坐在他对面,捡起一个棋来,“若是钟离启在大人手上,那张氏便不再是死局,可活否?”
王为河点头,“可活。”
“大人挟此子号令张氏、高门,此局可活否?”
“可活。”
“若张氏高门为大人所用,以钟离启为关键,拉拢恩邦,取其兵,与张氏里应外合,此局可活否?”
王为河瞪大双眼,愣了一下,“可活。”
徐正扉落下一子,胜负陡然变化,“到那时,胜负未可知。上城的君主,也要低眉让位——大人若有野心,依着钟离启夺回终黎大权,到那时,可就是开国功臣,莫说一个淮安了,就是四海八州,也要敬畏几分。”
“那恩邦凭何予我兵权?”
“淮安富庶,有海盐往来之便利,此处,为恩邦心上肉。”徐正扉笑,“大人舍一州而得天下,何乐不为?若是再行一步,”徐正扉又落一子,“淮安以南是江阜,与江阜相临的楚国,未必不可用。八州?哼,钟离启那等蠢物,治理六州——也足够了。”
“他越是蠢钝,大人也越好动手不是?”
王为河听罢,已然迫不及待,转念一想,又冷笑起来,“你说的倒好听,那君主是何等人物,我如何能救出钟离启?”
“大人若肯听我的,君主保准乖乖将人送到大人面前。”
“哦?何计?”
“大人可保我二人性命?不再伤我等分毫?”
王为河拍桌道,“若你助我,我定保你二人毫发不伤,那上好的住卧用度,尽数准备。”
徐正扉道,“大人可拿我二人,与君主交换钟离启。”
王为河愣了,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一把薅过人来,因为粗暴打翻了棋盘,那黑白棋子散落一地,溅的凄凉。
“徐正扉,你是戏弄我不成?!你是个什么东西,那戎叔晚又是个什么东西,君主安能拿你二人去置换钟离启,你当我蠢还是君主蠢?”
徐正扉淡然瞧他,笑的意味深长,“你若不信,便罢了。那钟离启留在上城,顶多是个死人,君主寻不到证据,还得养着这个闲人。我二人虽卑贱,却能替君主作脏活——这样趁手的刀,有多好用,想必我不说,大人也知道吧。”
王为河犹豫一晌,就听他继续说道,“再者——我等为君主卖命至此,君主若不救,岂非令天下名士寒心?君主有仁德之名,纵是不愿,亦必救之。大人试一下,又有何妨,又无甚损失。”
“那君主,当真会拿徐戎二人换钟离启吗?”放走徐正扉后,王为河坐在原处,喃喃自语,“若我得了钟离启,张氏高门拥立呼应,恩邦并楚,为一州之力举兵相助,到那时,天下岂非都是我王家的?”
“这局,果然棋高一着。”王为河忽然想起坊间流言,后知后觉道,“——怪不得世人语,‘若天下八分,当有徐郎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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