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当初(2 / 2)
“近些日子,朕越发想着,所谓明君贤臣,不过虚名。只要发心是为生民基业,又何妨在意功劳归谁呢?若是功成而名散,也不失为正道。”钟离遥瞧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朕以儒术修身立业,执政八年,始见黄老之术,反倒摸索出来别样的道理,只是一时还未参悟的透。幼时,一心追求天下太平,可若真的是盛世太平了,便不该有明君贤臣:毕竟,人人都明事理、知贤义,那明与贤字,也就不足称道了。”
“圣人之仁,难道仅靠饶恕一条性命吗?大仁之下,必有流血牺牲,反倒当立决断。因此,朕不杀他,既不是为了仁德的虚名,也不是为了展示大国气度。”钟离遥淡淡的,“朕只是在想,上主之君,应当如何治国。”
谢祯愣了一会儿,方才知道“上主之君”,是要做帝与王、君与主之外的圣主。但那是什么呢?普天之下,权力顶峰,怎么会有更加尊贵的人了?
谢祯十分不解,但一个不问,另一个也不答。
或许,高到虚空处,低到尘埃里,二者未必不同。
钟离遥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道,“楚王必割此地,朕已提前修书致徐戎二人了,他们只管接收了城池,留谢谨在江阜暂时镇守。再说谢谨,他少年既名,剑法高超,却也轻狂,少几分沉稳,并不宜安守一方,依你看,还有没有别的好人选?”
“章家二子虽勇武,但淮安江阜两地相连,与绣儿驻军呼应,这兄妹三人未免权力鼎盛;安平候虽文武双全,又处理查抄一事颇有成绩,但您将汉陵陈时姊妹许配与他,他若驻守江阜,向南与汉陵勾连,恐再生祸患。”谢祯道,“此几人,皆是忠勇之人,但放眼大局,不得不防。再有一个戎叔晚,他还须伴着君主,做个‘先锋官’,搁在此处,未免有大材小用之嫌。”
“哦?没想到,你对这马奴评价甚高。”钟离遥又问,“看来是无人可用了?”
“还有一个,”谢祯迟疑了一下,“原本是能举荐他的,但如今,我知晓了身世,他便算是我的表亲了,虽说举贤不避亲,但……”
“你是说......赵元卿?”
“正是,论个人的武艺,他在十六子中算不得出色,但当年与他演兵,此子深藏不露,兴许是避讳与您的关系,行事低调,更见这几年所行税事,并无半分僭越,颇有贤风。”谢祯道,“将谢谨配与他作副将,再有个苏公子出谋划策;江阜富庶、诸事繁杂,有此三人之力,万事可成。”
“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朕本想着留谢苏二人在江阜守着,苏玉山也能辖制他那点轻狂,你今之提醒,再加一个赵元卿,以母族之亲,也算摆明了是朕的眼目,个性和身份都很合宜。再者,他三人之间相互熟识,朕也知根知底。”
谢祯点头,又犹豫道,“谢谨和苏公子,恐怕……暗生了情愫。”
他一边说着,一边挑了眸光悄悄去看人,正巧对上钟离遥含着深意与探究的目光,“此话何解?”
“我也只是猜测。谢谨杀身祸患,苏公子十分紧张,几次三番暗中打听。”
“本是旧相识,关心又何妨?”
“不像。”谢祯皱了眉,“说不清楚哪里不像,总之,二人瓜葛不比寻常,若非有情愫暗生,便是有什么利益勾当。我只是怕这不寻常,会不会妨碍了正经事?”
“别人的事情,将军观察的倒是仔细。”钟离遥哼笑了一声,“朕看你哪里都不寻常,也没耽误了什么正经事。”
不知是夸还是臊,谢祯涨红了脸,那印痕显得更模糊了。
钟离遥往人嘴里递了几块冰,“含着,隔着腮冰一会儿。”
那冰块在指尖浸湿了水痕,滴落在人下巴上,他支吾了两声,又不言语了,只乖乖鼓着腮帮等,冰块在口腔中化了水,因吞不及又太凉,只好吸溜了两下。
谢祯拉过人的手来,歪着脑袋将脸贴上掌心去。大抵是有心替人冰手,隔着腮又不至于太凉。
钟离遥冷淡的笑,只睨着他,见他乖乖含着不作声,便又用拇指和无名指托垫着人的下巴,伸了食指进去碾磨那冰。
谢祯哼哼两声,用唇裹着人的手指,那目光越热。
钟离遥拨弄了一会儿,便抽出了指头,眼瞧着扯出几缕亮丝,他却只是淡淡的哼笑一声,“过几日,楚臣来接,可行宴宾之礼,你送他出城吧。遣两骑军随行至边境,查验仔细,免得生乱子。”
谢祯去摸人的手腕,叫人拨开了。
“建州送他出城,”谢祯不等人拒绝,便义正言辞道,“如今,我没有上城遣兵的职权,此事该有驸马做,才合规矩。”
钟离遥愣了一下,他还真忘了这么回事儿。
眼瞧着谢祯得逞,钟离遥嗬笑一声,“既不愿见他最后一眼,日后莫要说朕心狠。”
谢祯跪在榻下,双手交叉叠在榻上,托腮瞧着人,“兄长,我说了那样多的话,你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现在,楚三的问题也解决了,这一件事儿,可能抛诸脑后,自此遗忘呢?”
钟离遥似倦了,撑着身子瞧他,却不答这话,只说,“将军无事便回吧,朕这榻边陪着的,该是娘子才是。”
“……”
谢祯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的兄长好像记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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