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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迢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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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的灯火通明,边户纺司即刻便忙碌起来了。

清点各项物资,查验装车,房春贤持金券静立厅中,打足了精神盯着仆倌们来往劳动,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为何主子安排的这样急,分明离冬月还早。”

“是呀,将军才走了两个月。”

“听说上头派遣押送的人名还没定呢?”

卫三姐轻喝一声,“上头的事情何敢过问?还不住嘴,紧了手脚忙正事儿去。”

接连三两日不歇息,方才算忙完。

房春贤又问,“各项防潮防湿的器具可也齐备了?”

“娘子放心,这是您早就嘱咐下的,小的们不敢怠慢,全都齐备了,纵是路上有个风雨下着,也保管干爽呢。”

春末尽皆是爽朗晴日,大家都赞娘子心细,万事齐备,却仍不见她面上半分喜悦之色。房春贤擡眼远望那宫城方向,不知为何,心下搅乱的忐忑。

宫中似禁严了一般,鹰爪军连带戎叔晚所管的麒麟军尽皆待命,每日仔细巡查,将君主前后三套数的金殿围的严实,许进不许出。

几名请安的臣子也都被拦扣在宫门前,尽数打回去了。

摸不着头脑的钟离策,试探的问了一句,“宫中难不成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儿?本侯倒得了一点消息,听闻姝儿有了孕身在宫中歇养,可这也不妨碍君主啊。”

“再有,这几日急匆匆的唤了医师入宫后,便不见有人出来,难不成……皇兄身体有恙?可瞧着皇兄素日勇武强健,那姿态神爽,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前些日子,自西关有金羽信疾马入城,侯爷可听说了?”

“听说了,闻说将军勇武,将那赫连权砍得前胸大敞,重伤不出,岂非是快事一件?何必为此禁严?”

燕少贤笑道,“可那赫连权也是个勇武之人,若无本事傍身,又怎么敢单刀赴会?还叫人砍成重伤逃窜而归?”

“依少贤之见?”

燕少贤对上他的目光,暗示道,“赫连权若是伤重,谢祯也未必全身而退。”

“如此说来,派遣客卿押送物资,明是顺理成章,暗地里是君主不安,遣人再去看看?”

“说不准。”燕少贤微微皱眉,“若只是如此,却也不必这样的大费周折?私下不作声的派人去便是了……为何宫中禁严,这倒是让人想不通。”

未几,宫中传出信儿来,“君主有恙,虽无大碍,却须静气养神,因而改作一月一朝。非朝会期,徐正扉可以巡使身份,查验各府衙官署,视察考核,随时上禀。”

钟离策冷笑道,“竟真是生病了?怪不得这等禁严!说的轻巧,只须静气养神?本侯可不信!必是背地里这病只重不轻,不然也不必闹的宫城风雨了!只是……这朝会一改,徐郎便风光大好起来了,不枉是御前的大红人。”

燕少贤细细思量,暗自握紧了指肚,话虽如此,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侯爷,总觉得……”

“皇兄谨慎,必是生了什么……”钟离策猛地愣住,喃声道,“莫非,与先皇是一样的病症?!当年也是一卧不起,便再不问政事了……”

燕少贤心中一惊。

此刻,上城凡是知悉变故的臣仆之中,未有一个不是紧了心绪盼待的。诸众既不知晓钟离遥是何种病症,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君王无一子嗣,若有个风吹草动,可如何是好?

未久,钟离遥召重臣于殿中集会,仔细叮嘱了几件紧要事。

大家瞧着他模样,除了微笑淡了几分外,气象风流无甚大碍,便也放心了。来往这一波二折,让那揣摩端倪的有心人,又打消了刚萌的念头。

既然无甚大事,却为何兴师动众,传了那样遭人惦记的旨意,难不成是君主太在意自个儿的身子了?

群臣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却也不敢问,只埋在心里,全糊涂了。

日暮渐染,诸臣再三关切一番后,才尽皆散去。

无人处,寒殿鸦声寂寥,金爵一盏,缓缓注满了酒水。

钟离遥面色寒凉,于光影中淡漠举了杯,烈酒辛稠过喉间,烫的人眼底酸涩。到底还是露出了微微一笑,那胭脂色的眉眼似伤了悲情,却又留足了锋锐。

德安忧心劝道,“您这几日不曾好好用膳,却饮这样的烈酒,仔细伤身。万不可……为了……”

那话到底是说不下去了……为了私情么?

又何止——那是他情意至浓的手足棠棣,是他宠纵至深的亲臣忠将,是他震慑四海的一柄锐利刀剑,更是他眼目关照……亲手养大的少年啊。

为长兄、为君王——坐的那样高远孤独,于这至高处,谢祯是他唯一可见的温情。

那心徐徐隐痛着,就连扶爵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哪怕只为这亲手喂养的十几载光阴,一杯烈酒,又如何能抚平呢。

钟离遥含着那抹微笑,口气仍旧淡淡的,“无妨,战事紧要,大业当先,纵不为祯儿,朕也愁绪难当。”

“终黎猛将万千,纵将军不在,也有贤良为您解忧。”

“是了。”钟离遥缓声道,“朕已遣了魏肃前去支援,再有卫氏、录、敖等人,撑持半载问题不大,只是再久,便要苦熬了。”

一个谢祯,只三载便可平西州,问鼎天下;失了他,纵三五猛将相搏,也无非是守住边线,不丢半分疆土罢了。

他心底的千秋伟业、不朽盛景,与那伟岸的身姿叠成影绰几分,渐越摇曳而迢迢了——那惊与痛并不算尖锐浓烈,只漫涌上来,叫人一时无法喘息。

至此,话音便再无有一声了。

未几,中宵歇罢,是夜,有狂风骤雨突袭,金殿内脚步人影杂乱,水痕湿重;一张沾了血痕的绸帕紧握君王手中,被堪堪压住掩过耳目去了。

医师瞧过无甚大碍,便开熬了一剂良方,伺候人喝下,方才隔着帐幔三两重,跪候至于天明。

只是这一场风雨,打落了春末的数园芬芳,宫墙下一片花影翠魂,竟显狼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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