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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活着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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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活着吧

祁纠本来是不想醒的。

郁云凉不懂这个, 小公公到处跑去学怎么能让半死之人多点生机,因为太不择手段,连乐棚里的杂剧也跑去看。

亲一亲就能叫人活,这是戏文里狐妖野鬼的法子。

郁小督公这会儿心神不宁, 穿着遮掩面目的兜帽, 含着口酒笨拙地在祁纠唇边磨蹭……倒也有几分像是夤夜造访的山精野怪了。

小狼崽子变成妖怪, 半夜跑来抱着人类贴贴挨挨, 到了这一步,居然紧张到自己把那口甜酒汤咽了下去。

郁云凉自己把自己呛得面红耳赤, 咳嗽成了一小团。

系统举着望远镜, 看得这叫一个急:“他会不会亲?!”

祁纠也叹气:“我回去。”

系统立刻转过来:“你会不会亲?!”

“……”祁纠放下系统的笔记,给系统报了个深度培训班, 选择了意识导入。

醒过来之前的最后三秒,祁纠又回来,没收系统的望远镜,关了六个监控摄像头。

……

郁云凉几乎僵在榻上。

察觉到祁纠的气息变化,他的心头就陡沉, 等榻上人翻身, 郁云凉的背后都凉透一半。

背后是墙, 除非越过祁纠翻出去,否则无路可走。

郁云凉不舍得这么干,于是一再后退,直退到紧贴在墙上……直到后背叫人揽着拍了拍。

郁云凉手脚冰冷, 咽了口气, 僵硬擡头。

祁纠本来低头看他, 叫郁小公公木木愣愣、半死不活地这么一望,就忍不住笑了:“折腾什么呢?”

郁云凉在这句话的笑意里卸了力气, 身体软下来,他陡然放松,几乎有些头晕:“没……没什么。”

“我来看看殿下。”郁云凉低声说,“我该走了。”

他怕祁纠问他去哪,只想趁着这人刚醒,大概还迷糊着想不到那么多,答一句就尽快脱身。

司礼监亥时点卯,时间不算紧,可也不太宽松了。

郁云凉攥了攥袖子,尽量不惊动祁纠,轻手轻脚往榻下挪。

“不急这一刻。”祁纠说,“要入宫,有条近路。”

郁云凉定在这句话里。

他垂着头,看着祁纠撑身坐起来——这香或许的确效用颇佳,那人没怎么费力就坐直,微低了头看他。

室内烛影轻摇,祁纠身量比他高出不少,单手撑着斜靠在榻上,低头看不会动的郁督公。

郁云凉隐在兜帽披风之下。

这是前世郁云凉做督公常有的打扮,他就这么游荡在京城,像只无处可归的幽魂厉鬼……要么抄家、要么杀人,所到之处就有人魂飞胆丧。

——可祁纠也叫系统多翻几页,又查了查。

那些被抄的世家望族满口道德文章,私底下数不清的奸淫掳掠、逼良为娼。

那些被杀的人,每一个手上也有数不清的杀孽血债。

没人教过郁云凉这些,上辈子没人教他什么是恶、什么是善,没人教他惩恶,没人教他积德……即使这样,郁云凉也没变成真正的索命厉鬼。

只不过是个半夜乱跑、跑来含着口酒乱蹭人,还不知道怎么亲嘴的小妖怪。

“郁云凉。”祁纠不逗他,温声说,“过来。”

能止小儿夜啼的郁督公不敢跑,慢慢回到他眼前,屈膝垂头,一手紧攥着袍袖。

祁纠摘下郁云凉的兜帽,又去解披风。

他的手极稳当,解了压着郁云凉的黑沉披风,又拢过那一袭黑衣的衣领,拂去夜露寒气。

“……殿下。”郁云凉在他手里发抖,声音极低,似是哀求,“殿下。”

祁纠像是拗不过他,轻叹口气,笑了笑。

郁云凉慢慢闭上眼睛。

他刚要说话,背上就被一只手揽了,向怀里按一按:“躲进来。”

郁云凉怔住。

他听见胸口心脏重重跳了一声,像是叫什么重击着砸穿,忽然就把存着的血全迸出去,沿着四肢百骸呼啸。

在回神之前,郁云凉就已手脚并用着爬进祁纠怀里,躲在那一小片安宁阴影中。

祁纠用他这一身披风,直接将两人一并罩了,一手护在郁云凉背后,慢慢拍抚。

他拍得缓且轻,力道柔和,缓下郁云凉胸腔里激烈的心跳。

“要去宫里,没打算拦你。”祁纠低头说,“提前跟我商量,咱们两个对一对,有个照应,不是更好?”

祁纠说到这儿,就坐得有些累了,四处踅摸软枕。

亏得郁小公公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本能反应,立刻翻出枕头,仔细垫在他身后。

祁纠也就舒舒服服靠进去,连趴在自己身上、伸着胳膊整理软枕的郁云凉一起揽住:“怕什么。怕我?”

郁云凉用力摇头,他怎么会怕祁纠:“我……穿这一身,很不好看。”

他想做被祁纠亲手拾掇好的、挽弓执箭读书习字的端方君子……祁纠给他挑了身天青色的银丝暗纹锦袍,郁云凉生怕弄脏,穿好了跑去河边看,看完就立刻脱下来收好。

“这身不好看。”郁云凉攥着司礼监的黑袍,低声说,“不想给殿下看,不想叫殿下记着。”

祁纠摸摸他的头发:“小公公很好看。”

郁云凉勉强笑了下,摇了摇头想要开口,却被祁纠又变出个柳枝编成的环,往手上套了。

郁云凉忽然愣了下——他第一次想起更久以前的事,他和祁纠第一次在无定桥下碰面,浑河水里……祁纠的确说过他好看。

“当我是胡说?”祁纠笑了声,他解了郁云凉自己扎的头发,摸摸郁小督公的鬓角,“没胡说。”

他是真觉得郁云凉挺好看,穿那一身黑也不错,有肃杀气,带出去能吓哭全京城小儿。

但郁小公公非不信,这种事口说无凭,系统没事闲着跑去怡红院看热闹,抱了一整本笔记回来,天天给祁纠讲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劝服人的好办法。

祁纠不听系统胡扯,但笔记有些用,他低下头,把那一碗不算远的甜酒汤端过来,也含了一口。

郁云凉睁大了眼睛,看清了祁纠的动作,心脏重重砸了两下肋骨,愣怔擡头。

祁纠靠在灯烛下,摸摸他的头发,轻轻颔首。

……小狼崽子变的山精野怪,半夜跑来亲人,却又不得其法。

这会儿懵懵懂懂,爬进人怀里,仰起脸去尝那口酒。

郁云凉不自觉地闭紧眼睛,他尝到甜酒的香,透着药材清苦——又或者,不是药材的清苦。

祁纠拢着他,浸透药香的微凉气息也笼罩下来。郁云凉跪在他怀里,不自觉地闭着眼仰头,褪去淤青的喉咙悸栗,依旧是引颈受戮的架势。

他从祁纠这里分到这一口酒。

祁纠不给他再喝更多,只是揽着紧闭着眼、微微发抖的郁云凉,抵着额轻声问:“小公公,带我去行不行?”

郁云凉仍浑浑噩噩,下意识睁眼:“……什么?”

“带我去,不给你添乱。”祁纠温声哄他,“我给你指条近路,你赶着马车去,我在马车里等你。”

郁云凉本能觉得不行,可他叫祁纠亲得恍惚,连转动思绪都十分吃力:“宫中、很危险。”

“我今夜进去,殿下等我消息。”郁云凉已把这念头在心底盘算千百遍,此刻哪怕心神恍惚,说得也十分流畅,“若是明日有鸽子飞回来,就照常去大朝。”

若是没有鸽子,就说明宫中已是龙潭虎xue、绝境死地……那么祁纠就立刻走。

只管走,郁云凉偷了不少银子,这几天分散着换成银票,全藏在了马车的暗匣里。

祁纠带着银票离开京城,下扬州也好、去别的什么广阔天地也罢,走得越远越好,不必再回来,不必再打听他的消息。

祁纠听懂了,摸着郁云凉通红的耳廓,慢慢点头:“这是郁小公公心底的打算。”

郁云凉叫他摸得不会动脑子,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才发觉居然说漏了嘴,立时追悔莫及:“不,不是,我——”

“没什么。”祁纠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他的神情仍很温和,“别为我死。”

郁云凉抿着唇,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这句话,只是刚被亲软的后背又变得僵硬,垂着头不出声。

但祁纠的话还没完,他摸了摸郁云凉的下颌,轻轻一擡,就叫小公公接着看他:“非要为我做点什么的话……”

他看着郁云凉漆黑的眼睛,这双眼睛里的冰封早就融尽,很干净。

郁云凉一动不动地盯着祁纠,眼睛里只装着祁纠一个。

祁纠低头,叫这双眼睛也沾了点酒香。

“为我活着吧。”祁纠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小公公,为我长命百岁。”

——

郁云凉到底还是被哄迷糊了。

等他叫夜风一吹,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悚然意识到自己居然真同意了这么离谱的法子——他真的在赶马车。

马车里真的拉着一个祁纠……废太子休养了这么多天,难得出趟门,心情非常好,叼着柳枝替他指进宫的近路。

郁云凉现在就想回去看看,那碗甜酒汤里是不是有蒙汗药。

“有什么不好?”祁纠咬着那根柳枝,慢悠悠说话,真有些潇洒浪荡的意味,“在哪睡不是睡。”

他还替郁云凉完善计划:“若是到了明早,小公公还不出来,我连马车也省得套了,挥鞭子就走。”

郁云凉倒是希望他这么做,勉强扯了扯嘴角:“……殿下会挥鞭子就走?”

“不会。”祁纠逗他一会儿,自己先笑了,“我就进宫去抢你……别怕,我还有八条命。”

他只是为了活十年,所以不动真气、不动内力,不催这毒更往骨头里进。

可休养了这些天,气血稍稍补起来些了,这具身体里藏着最残酷的圈套也拨云见日,跟着浮上来。

祁纠看了看自己的腕脉——今晚郁云凉给他用的眠香,极为金贵、极为难得,对身体有大好处……于是终于叫这具身体的隐患也彻底暴露。

如今他的经脉之中,是种更明显的青紫,气血越足,这种不祥的紫气就越往外冒。

……这才是沈阁这个废太子不奢华、不享受,不乱花银子,宁可过清苦日子的真正缘故。

不只是为了把银子攒下来,用于上下打点铺路——这当然也很重要,郁云凉上辈子替沈阁做事,亲眼见的也是这一桩因果。

而真正的缘由,反倒因为沈阁这个废太子生性暴戾、行事荒唐,凡是见过他毒发的一律发配流放,没什么人真正清楚。

沈阁之所以不享受,是因为不敢享受。

因为气血足了、身体好了,毒就会发作。

“但这也是拔毒唯一的办法。”系统说,“你只能把气血补足,让毒发作出来,然后拔毒——每次发作,就把毒逼出来一些。”

虽然惨烈,但系统翻了这么多天的设定,这是唯一有希望的办法了。

好消息是祁纠只是吐一吐血、死上一死,然后再活过来,不至于真疼到去撞石头和抹脖子……坏消息是他们可能会吓到郁云凉。

“你打算怎么和郁云凉说?”系统和祁纠商量,“还是得说明白,那眠香是有好处的,最好让他多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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