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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尊,他疼不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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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第三次,就到了青岳宗内。

因为祝尘鞅已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祝尘鞅败在他手中,被他由九天之上击落尘埃,狼狈得一如他当日。

祝尘鞅被他关在了青岳宗。

这段时间里,祝尘鞅招认的罪状,其实是最多的。

陆焚如将他困在妖灵大阵中,自虐般不停逼问他,事无巨细听他招认。

祝尘鞅越招认,那种灼烧脏腑的痛楚就越激烈,满腔恨意越不可抑制。

恨意愈浓,境界也就随之愈突飞猛进。

祝尘鞅被他关在青岳宗中半年,这反倒成了陆焚如修炼最快的半年。

——他白日审问祝尘鞅,胸中恨意怨力冲天,夜里闭关潜修,进境岂止一日千里。

……

陆焚如垂着眼,攥住蔓到心口的赤丝,慢慢地道:“我还有事要问。”

“问罢。”血瞳极有耐心,“什么事?”

陆焚如:“那半年,是不是你?”

那半年中,被囚禁在青岳宗的“祝尘鞅”,无论如何做派,都未曾叫他心软半分。

反倒是这些天的祝尘鞅……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反倒又有了过去离火园中的影子。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日子,陆焚如每每想要再下手,都吃力异常。

在此之前,这也仅仅是种怀疑——因为陆焚如并未看出半分端倪,以他如今的境界,尚且看不透这些。

只是在那半年里,他每次审讯祝尘鞅,都嗅到一股隐约血气。

……与这血瞳一模一样。

血瞳显出隐隐讶色,继而愈发欣赏,看着他道:“果然不错。”

“是我,也不是。”

血瞳道:“我夺了他的躯壳,借他那具身体,对你说些真话。”

陆焚如冷冷道:“真话?”

血瞳:“是真话。”

血瞳并不与他计较,反倒越发耐心,语气转缓:“指天为誓。”

妖族本就生于天地造化,这算是极重的誓言——血瞳操控祝尘鞅那具躯壳“招认”的,的确都是真事。

祝尘鞅的确曾在黑水洞大开杀戒,的确曾将黑水洞付之一炬。

祝尘鞅的确屡次佯装过受伤,的确借机抽取陆焚如妖丹内的妖力,纳入自身。

祝尘鞅的确故意压制陆焚如的妖力进境,不让他突破。

祝尘鞅的确一直都在骗他。

“只那半年,被关着的才是我,伤你的可不是。”血瞳撇清干系,“是因为你与他生死战,将他伤透,我才出来的。”

血瞳道:“那巫族小儿,实在太过托大,叫你那一掌伤透神魂,半年才醒,如今也不过风中残烛,等死而已……”

陆焚如面色平静,垂着视线,仿佛对这话全无反应。

只有系统知道,那只手与刀身重叠的部分,已因为攥得太紧,叫粗砺异常的刀身磨得血肉模糊。

在这时候,陆焚如竟还在破解祝尘鞅的元神。

他瞳中的血色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尽,只剩不停变幻的无数光影——他看着祝尘鞅抽取他内丹中的妖力。

这是祝尘鞅最后想出的办法。

孤注一掷,将上古妖圣的残魂压入那颗妖丹之中,层层封印封锁,再将妖丹中混了血雾的妖力汲出。

妖力的确是大补之物,可这血雾不是,血雾蔓延出万千赤丝,钻入祝尘鞅的经脉气海,犹如针刺。

这本是陆焚如该吃的苦。

但陆焚如有家,有人管,有师尊,是有红线玉符栓着的小狼妖。

徒弟该吃的苦,做师尊的替他吃。

祝尘鞅的确是假装受伤,骗陆焚如的妖力,毕竟倘若真伤,他撑不住——那赤丝颜色妖异诡谲,贪婪吞噬经络肉身,若非祝尘鞅血脉中有神血压制,连血也要喝。

祝尘鞅去竹林中调息,那道身影踉跄,每走一步脸色便跟着白一分,血从口中溢出来,神色却仍平静。

祝尘鞅随意抹去唇角血痕,扶着青竹坐下,瞳中金芒流转,以神力将赤丝由四肢百骸中硬生生拔除。

巫妖两族天生相克,无非彼强此弱、此消彼长,纵然是上古妖圣,这么一点血雾赤丝,也做不成什么。

祝尘鞅将分寸控制得极精准,这些赤丝恰好奈何他不得,叫神力压制,强行拘在一处。

祝尘鞅以这一身神骨做囚,将赤丝困在其中,靠在青竹上,垂目看着它抵死挣扎,东冲西撞。

……这就是最后,祝尘鞅想出来的办法。

祝尘鞅压制着陆焚如的境界,算着时间,算着妖力进展,定期将那血雾抽出来一部分,囚在神骨之内。

这些东西对他没好处——或许妖力会有微弱的补益,但仅从元神所封印的这些记忆中,也并没看出多少。

祝尘鞅越来越容易疲倦,越来越压不住咳嗽,这具身体也越来越不结实。

但也还能撑得住。

就这么精打细算着,还算平稳地过了十余年。

十余年里,小狼妖没再遇到什么危险,顺利长大。

除了性情比过去略变,沉默了些、孤僻了些,没幼时那么活泼了……剩下的变化不多,还是甩不掉的小尾巴。

看着那双越发深沉莫测的眼睛,祝尘鞅有时会想对他说些什么、想问他些什么,但最后都还是作罢。

师尊也是第一次做师尊,小狼妖也是学了很久才会养。

长大了一些的徒弟,倘若有了心事,就不那么擅长开解了。

幸而长大些的徒弟也不难哄,祝尘鞅带他习武,寻来妖族功法教他,偶尔还忘了小狼妖早已长成少年,还是会带人间的糖人回来。

小徒弟还是喜欢的,捧着糖人一脸的冷静岿然,尾巴已经晃得能扫地了。

祝尘鞅忍不住笑,不慎岔了气,按着胸口呛咳,眼前立刻就多出一盏不冷不烫、刚好入口的茶水。

“不妨事。”祝尘鞅喝了口茶,压了压咳意,“这些天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难事?”

少年陆焚如站在他面前,怔了怔,擡起眼睛。

他已长到师尊肩膀,祝尘鞅轻轻摸他的头发,都要把手擡高不少。

“说说。”祝尘鞅温声道,“师尊来管。”

少年陆焚如擡着头,定定看着他,紧紧攥住那片袍袖,松不开手。

祝尘鞅微低了头,瞳底金色柔和。

“师尊。”少年陆焚如问,“会不会有天,您不要我?”

祝尘鞅有点惊讶:“怎么会。”

祝尘鞅俯身,将视线落在同他一平:“听人说什么了?还是做了噩梦?”

少年陆焚如摇头,躲入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也就这时候,小徒弟还跟过去一模一样。

……就是力气比过去大了。

祝尘鞅其实已经有些禁不住他抱,真元流转压下旧伤压痛,揽住怀里发抖的少年,轻抚脊背:“不会不要你,焚如……”

这话又被一股寒气打断,祝尘鞅这具身体越来越不结实,最先有的反应就是阴寒侵体,偏偏他还生来怕冷,动辄咳得止不住。

少年陆焚如抱紧他,没什么表情,已将他一只手拉过来,隔着胸口复上那枚已耗去大半的内丹。

祝尘鞅微怔,低下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徒弟。

“今日不取了。”祝尘鞅说,“没事,只是呛了下,已经好了。”

祝尘鞅稍倾下肩,抚着他发顶,看着那双眼睛:“告诉师尊,疼不疼?”

……

死过一次的陆焚如不记得这句话。

他不记得所有温情的片段,不记得祝尘鞅安慰过他,不记得祝尘鞅教他功法。

……那么他这一身功法,是哪来的呢?

祝尘鞅的确很会说谎话。

在这世上,原来有这么会说谎的人。

陆焚如握着生铁刀,垂着眼仿若铸铁,赤丝已将他层层包裹,血瞳缓缓浮出:“还有什么要问的?”

血瞳诱惑他:“我会对你说实话。”

“你的师尊骗你,欺你,阻你成圣。”血瞳说,“我不一样……”

陆焚如垂头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太低,血瞳没能听清,凑近了些:“什么?”

陆焚如脸色苍白,嘴唇慢慢嗫喏,又说了一遍。

血瞳仍没听清,再靠近时,一道利芒猝然由下向上狠掣。

生铁刀狠狠贯穿了那只血瞳。

血瞳全然不曾防备,连惊带怒之下,狰狞狂怒起来:“怎么会!这刀明明——谁换了刀?!”

血雾骤然凄厉,弥天盖地的血光闪烁不定:“你不能伤我!伤了我,你也逃不了……”

陆焚如的左眼闭着,淌下鲜血,那柄刀却仍毫不留情,将血瞳豁开钉死:“我在问你。”

弱水寒毒能克制这血瞳,弱水寒毒也能克制神力——祝尘鞅的身上,是他亲手注入的寒毒,他以为祝尘鞅受得住。

祝尘鞅什么都受不住了,那一身神骨为囚,锁了他妖丹内的祸端十余年,早不再如过去那般坚不可摧。

陆焚如想起那一声清脆的骨裂。

祝尘鞅什么都受不住了。

陆焚如盯着濒临碎裂的血瞳,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像是全无感情,伪装出来的表象尽散,冰冷得仿若寒渊。

这东西说它会说实话。

“我在问你。”陆焚如说,“我师尊,他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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