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1 / 2)
七千
祈夭手握长刀, 肩背被迫紧贴在墙上,下腹无意识收紧,心脏一蹦一蹦, 像是直接撞在墙上。
清晰,有力。
与此同时,大地轻微震颤, 他听见拖泥带水的脚步声,那脚擡不起来, 刮蹭过一颗颗无辜的石子。
“没事, 是人。”
江津按下祈夭蠢蠢欲动的刀,往光下站去。
祈夭紧贴江津身后,对面那人呆瓜一样傻站着,不敢出一口大气。
间隔三米, 相顾无言,惊悚异常。
血迹与泥浆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纵横交叉,外翻的皮肉则学坍塌的建筑物东倒西歪。
这脸似乎要把附近城区的地图血淋淋画个清楚。
祈夭皱眉仔细辨认, 刀一收,上前两步, 双手托起幸存者,“你…徐闻?”
他第一次进无主地时遇到的NPC。
“啊?是我、是我!”
徐闻闻言也认出祈夭,话语滔滔不绝, 胸脯起伏, 鲜血为表心情激动涌出来,“你是几天前那个修理工?太好了!太好啦!”
徐闻面色忽的僵硬,眼珠茫然转动, 反应过来什么,颤颤巍巍, 又张牙舞爪,像刚离水的鱼在祈夭怀里扑腾。
“等等,我…我朋友她、她还在那片!快联系相关人员,求你了,老弟,联系搜救队的去救她!求你!我求你了!”
“你冷静点,我就是相关人员。”
江津按住徐闻双手,强制让他安分下来,“告诉我你们分开的地点和她离开的大致方向”
徐闻无力瘫在祈夭身上,“就是街东头那个K2维修点,我们在那里分开的,她向南边跑去了。”
江津转头问祈夭:“街东头在哪?”
祈夭双手扶着人,只好侧头努努嘴巴,江津朝他指的方向跑去。
三秒后,江津又回头,“南是哪边?”
祈夭一扬下巴,暴喝:“那儿!”
徐闻咳出一口血,浸透祈夭胸前的衣裳,“…他真是救援队的吗?”
“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祈夭向上拱了拱,灵活转身,把徐闻稳稳驼在背上,说,“走,我先送你去安全区。”
祈夭确信自己没来过这,但相关的知识会莫名出现在脑袋里,大概是游戏系统接管时的回忆。
他心存疑惑,却无力发问。在无主地,祈夭就只是个普通人,人的层次,人的水平,光战战兢兢背一个成年男人就足够这副身子吃不消的了。
祈夭的视线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断壁残垣中。一步一步走着,废墟后面照旧是废墟。
呼…呼……
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还是这幅单调的光景,祈夭的喘息声愈发粗重,自己背上的人却先开口:
“老弟…我可能……要睡一会儿了。”
祈夭脚步一顿,又继续走起来,默默加快了脚步,“睡了你就醒不过来了。”
“但我实在坚持不住了。”
祈夭有些生气,“那我现在改路径去联邦门口?一个战士七千,我到时候给你烧一半。”
“哈……”徐闻轻笑一声,跟用嘴吐出一口空气没什么区别,“别这样,我说真的呢。”
祈夭没有机械加持,此时手脚酸痛,却不敢发软,步履也不停。几个呼吸过后,他开口道:“徐闻,不如给我讲讲你朋友吧。”
“啊,你真会找话说。”祈夭感受到背上的心脏重新噗噗跳动,光亮又住进徐闻的眼睛,“我朋友她——她绝对是世上最漂亮的人,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皮肤就像蒙了一层油,光滑水亮。
徐闻思绪涌动,旧日回忆翻涌而来,他再三回忆,斟酌,改口道:
“好吧,长相可能没我说的这么夸张,毕竟她也是个战士,天天跟变异者打交道,命都高高悬着,谁还有心情管长相。但她真的很飒,尤其是开枪的时候,一枪一个准,在前线边游走边输出。我前些日子跟她一起出过任务,她战绩比我还高!但这次不是来做任务,我就是约她出来…说点心里话。”
徐闻讲话很慢,两步能吐出一个字就算不错的。
“城口那维修店——K2维修店——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正好我们都有东西该检修,我就约她一起过来了。谁知一天还是两天前,他奶奶的,变异者突然进……”
“先别说了。”祈夭打断道。
祈夭看向不远处的临时救助站,又转头回望,一些阴测测的身影从不知哪块承重墙遗迹旁冒出。
“还有两百米,你要自己走了,爬也行。过去就能活下来。”
徐闻不明所以:“怎么了?”
“这次是真来脏东西了。”祈夭面色苍白,把徐闻放在地上,终于有手擦去鬓角的汗液,哑嗓,“有枪吗?”
“有!”徐闻没犹豫递出去,“不过就剩三发子弹了。”
祈夭沉默片刻,就着徐闻的手推回去,“那你自己留好吧,该开枪就开枪,我不能保证一个不漏。”
枪和刀,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能选一个,他没空在战斗过程中来回切换,更不可能一手持枪一手拿刀。长远来看,大刀是最优解。
“快点走,如果我没能顺利脱身,回去叫人过来援助。”
赶走了徐闻,祈夭站在原地,内心不断重复“这只是游戏”,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
是啊,他应该是不怕死的,游戏玩家的身份赋予了他这种特权。
但是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昔日的同类浑身淌血,发出怪物般的低吼,扭曲着四肢向自己冲来,怎么可能不心生惧意?
肾上腺素飙升,一股寒意从后脊炸开,蔓延至四肢百骸,祈夭借势挥刀而出!
刀光剑影中,他任由激烈的血液迸溅到自己身上,粘稠的液体顺着刀身向下嘀嗒,其中的腥臭让本就令人作呕的气味更难以接受。
操,真是疯了。
丧尸们发现目标后便呼朋引伴,一个接一个围上来,迅速形成一个恶臭的圆。祈夭每狠狠刺入一次,就要擡一次腿把尸体蹬离刀身。如此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屠杀速度,让包围圈不再缩小。
“呲啦”刺入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藏匿于愤怒狂躁的吼声中,祈夭不敢停歇,自己身后还有人。
等等!
包围圈外侧有一个变异者只是冷笑着打量,却没有上前加入围剿。
像人,很像人——冷漠无情的人!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祈夭瞬间联想到初入无主地那天遇到的“小姐”,他会不会与“小姐”类似,就是这群变异者的首领?
祈夭发狠一挥刀,艰难地破开尸群,三步两步爬上由裸露的钢筋支撑的混凝土巨块,从高处一跃而下。
他左右手同时持刀,双臂高举过头顶,在空中划出一道平滑的曲线,带起一阵疾风,借着重力加速度向那神情变得惊惧的变异者狠狠一刺!
从上颌贯穿大脑!
纵使如此,那变异者仍没死绝,头疯狂地甩向一侧,祈夭没来得及松手,只觉得双臂突然被抻长,神经元断裂,自己刹那间便失去了对双臂的控制,眼见着它们无力地垂下。
遭了,战意上头,下意识把右臂当成高性能机械臂来用了。
变异者脑袋上还怪异地插着刀,铜铃大的眼睛直直盯着祈夭,透出疯狂的愤怒。
“喝昂昂昂——!”
这叫声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更像是飓风闯进了山谷,不停回荡的凄凄声,尖利呼啸。
那首领冲刺而来。
祈夭向下一顿身,右臂直愣愣磕在半块石砖上,“嘎巴”一声,脱臼复位。神经元重新搭上连接,剧烈的痛意轰然爆发,刹那间冷汗便冒了满头,但祈夭没时间去消化这种痛苦,变异者将至!
祈夭双腿发力,在与变异者交锋时右手紧紧衔住刀柄,向上猛地一提——
刀身抽离脑浆,鲜血镀层,重新绽放出光芒!
那怪物惊慌,又发出一声堪称精神污染的咆哮,大刀也不肯落后,在空中铿铿然发出轰鸣。
祈夭再次腾空跃起,眼前的一幕幕被放慢无数倍。变异者用布满血丝的眼珠向上望,双眼翻白,头顶,那处血肉模糊的创口被空出来。
一声猛喝,大刀迅速填补进空位,撕扯骨肉,顺着原有的创口深深刺进身体,再顺着脊柱右侧断骨劈下。
祈夭和那变异者的速度方向本就相反,各自的动能通通在此刻爆发出来,绞肉机一样粉碎着死肉。
大刀沉得过分,在划过变异者腹部时落地,先前留下的血液充当润滑剂,刀身沉闷扎入土里。
脏器顺着背部的缝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乌黑的血也随着一同飞出,溅了祈夭满身。
祈夭擡手摸把脸,滑腻的血液被手指揩走。他大口大口地呼吸,汗与血混合着向下滴。
嗬…嗬……
结束了!
周围的变异者不再动作,甚至强压下自己情难自禁的低吼和抽动。他们俯首躬身,又惊又惧地看着那抹身影。
祈夭从地上拾起刀,像拎起一葫芦好酒,一步一顿,趔趄着向人类的方向走去。
看背影,他真像个英雄,只可惜无人迎接。
临近基地有个简单的关口,祈夭被人拦住抽去一小管血,放进光洁的机器里。
【未感染,请通行。】
服务人员这才问:“先生,需要给您提供应急医疗服务吗?”
祈夭问:“刚刚过来的那人在哪?”
“您是指泪撒大地的那位?他就在应急救援区域。”
祈夭点头,“那给我预定急救服务吧。”
其实不用预定,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目前只有稀稀落落的幸存者还在路上,祈夭自行走到急救区时都没人排队。
他脱臼的左臂被穿着老头背心、嘴里叼烟的专家接上,右臂由于自己接的不到位而被专家重新卸了又接,历经一番坎坷,嗷嗷嚎了三遍,终于又见到了徐闻。
他平躺在木板床上,被包得像个粽子,枕边湿了一片,甚至现在眼里还含泪。
徐闻啊啊额额说不清楚话,一方面是头被裹起来了,另一方面是哭腔实在浓重,祈夭竖起耳朵,依稀分辨出几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啊老弟!我跟他们说了要支援,但他们说为了整个救援站的安全,不对疑似感染者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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