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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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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江津握在手上的、背面写着地点坐标的照片,是小时候的自己吧?

因为已知江津死去的结局,在祈夭进入超梦前庄司霖川就关闭了通感功能。祈夭仅仅是上帝一样看着,没有触觉,也感知不到江津的情绪。

他一直是局外人的身份,直到刚刚看到克莱因给出的照片……一股恶寒从脚底攀升到头皮,像凭空冒出一只来自深海的触手,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拽入深渊。

记忆突然有了重量和形状,压在身上让人难以喘息。

——(40 N,117 E)

江津的车子停在突兀矗立于黄沙之上的建筑物前。他给枪上了膛,又上下拍了拍护具,警惕地从车门弯腰出去。

嗒…嗒…

靴底的缝隙被细沙填满,每一步都咯吱咯吱响。江津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走了大半路程后那边还是没动静,他稍微放下了戒备,下压的重心逐渐上移。

怎么这么逊,连个保安都没有。

江津突然觉得克莱因在跟自己吹假牛,要是真的事关人类,怎么可能这么草率?

他把枪插回腰间,伸手摸了摸建筑外层。墙板用的是顶好的材料,但似乎请不起焊工,连接处修补了好几次,露出鼻涕似的泡状粘合剂。

叩叩——

江津边敲门边嚷:“有人吗?”

江津刚开始兼具节奏和力度,后续萎靡下来,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弱。

郊域的闷热让他冒汗犯困。

突然,门被拉开,鹰一样锐利的目光从缝隙中射出。

“哎呦我操!”

江津被吓得后跳一步,困意全无,反应过来后又蹭上前去,像出示通行证一样把照片摆出来,解释道:

“别误会,放轻松,我是隐鱼主派来支援的。”

那人仔细看了看照片,也不说话,把门敞开了。

门的另一侧,是望不到尽头的长。

干净到肃穆的白光,一尘不染的地面,光滑平整的墙皮——在江津目光流连的时候,祈夭也在看——看前来迎接的人。

那鹰一样的眼睛的主人竟是位老者,身穿灰白制服,跟他灰白的皮肤和灰白的头发相配。身体佝偻,气质沉淀下去,显得有些偏执。是那种学者的偏执,所以并不可怕。

迎接仪式在诡异的沉默中推进。老者扭头就走,江津屁颠屁颠跟上。涌入眼睛的是一轮又一轮毫无新意的走廊,静默的时间有点久,江津选择主动开口,自我介绍道:

“老先生你好啊,我是…”

老者打断:“安保四号。”

他声音沙哑,似乎很久很久没跟人说过话了。

江津迷瞪着眼,“啊?”

“你是安保四号。”他又重复一遍。

老者说罢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用小纸片和银色别针组成的简陋的胸牌。他似乎太老了,老到双手一直在生理性地颤抖,没能力给江津戴上,于是他塞到江津手里,说:

“你是安保四号,记住了。我是研究员三号。”

江津半懵半懂接下胸牌,就这样没了自己的姓名。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江津的工作就是伺候这位大爷——研究员三号。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江津发现研究员三号确实不怎么说话,因为他不怎么见人。

每天清晨,研究员三号会抱着厚厚一沓纸来到只有他和江津两人的办公室里,又用特质的笔在上面写写算算。三餐都是营养液,一天的进食时间加在一起也用不了一分钟。到了晚上,他会把算出的结果誊到另一张纸上,捏捏眉间,把累叠成山的废纸整理好,交由江津处理。

江津对接下来的流程已经了然于胸,把纸搬到隔壁的回收室里,先在40摄氏度的水汽中蒸半个钟,再升温至90度,然后烘干、复性,用双手在上面擦一会儿,原有的笔迹就会完全消失,得到崭新干净的纸张。

以上,就是他全部的工作了。

与研究员三号相比,江津活得未免有点太轻松。江津不习惯这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生活,刚开始,他尝试跟研究员三号搭话,但问出去的问题大多都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江津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在江津沉默下来后,研究员三号反而对他好感倍增,一日竟主动开口道:

“时候快到了。”

江津掀开眼皮,“什么时候?”

“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于是江津又紧张起来了。

那之后过了三天,江津还是日复一日干着重复的工作,他觉得没意思,觉得自己好蹉跎,明明是为了跟妙音平起平坐才小孩子赌气似的跑出来,现在却在天天磨纸。

他奶奶的,日子像来时的走廊一样,一眼望不到头。

他奶奶的,克莱因和研究员三号都是一类人,只会画大饼,吊人胃口,东西永远吃不进嘴里。

江津在无聊时会趴在办公桌前,心里边骂边看他在写什么。研究员三号从来不拦着自己,好像这不是什么机密。

数字、数字、符号、数字……

他的手总是抖的,有时候外人根本分不出来落在纸上的是“1”还是“3”。究竟是什么,只有研究员三号自己知道。

江津看不懂,但大概知道他在计算着什么。他问他为什么不用光脑帮忙算,程序一设,数据啪地往里一带,瞬间就能出个结果。研究员三号说这事不能用光脑,光脑跟深网连着,数据一上传就会被深网那头知道。

江津问深网那头有什么,研究员三号摇摇头,递过来一瓶营养液,说:

“别打听那么多了,好好吃你的吧。”

江津知道饭点到了,把营养液一饮而尽,嘴里怎么咂吧都没味,淡出个鸟来。他长叹一声,说:

“克莱因不光自己当和尚,还在郊域养了一窝和尚。”

老者说克莱因可不是和尚,他虽然天天拜佛像盘佛珠,但信个狗屁的佛。然后他顿了顿,又说克莱因确实是个和尚,他有着济天下救苍生的慈悲愿景。

慈悲?

江津对此不予评价。

饭后,研究员三号没有拿起笔,反而看了眼时间,摆正江津胸口的挂牌,说:

“行了,跟我走吧。”

江津瞬间挺直腰,精神抖擞。他心中隐隐有预感,研究员三号所说的“时候”就要到了!

他跟在老者身后,重新踏上那漫长的走廊。研究员三号边走边捶着腰背,呼呼地喘息着。他看上去很累,但脚下并不停歇。

很快,两人在一处紧闭的双开电动大门前止步。

老者揪着江津腰间的衣服往前一扽,让年轻年老的面庞都暴露在摄像头下。

“安保四号考察期表现良好,通过审核,担保人:研究员三号。”他说。

“面部识别通过。注意,一号的手术正在进行中,进门后请保持安静。”大门回应。

一号?

没有前缀?

江津愣着神,研究员三号突然给了他一拳,说,“听着没?进去后闭嘴。听见了现在吱个声。”

老者这一拳对他来说跟挠痒痒似的,江津怂怂鼻子,“知道了。”

门内出奇的静,只有叮叮铛铛的金属碰撞声和呜呜咽咽的挣扎声。江津好奇那声音是从哪冒出来的,脖子伸得老长,往源头那边望,但脚下还是好脾气地跟在研究员三号身后。

研究员三号人老了,走路一步是一步,跟一头老驴似的。他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对身后的江津摆了摆手,让他超过自己向前去。

江津点头哈腰,快步流星,急匆匆撩开遮挡视线的白布,像是在揭开秘密的面纱。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景象直直映进眼里。

江津见惯了血,此刻还是不由得愣住。

这是一架非常简陋的手术台,江津怀疑是拿什么高一点的长桌铺了块布改造的。

手术台上有一人影,全身掩着绿布,只有白嫩瘦削的右臂暴露在外。

那人,也就是一号,正在剧烈挣扎,连人带桌子都晃。快速地抖动让绿布有些偏移,衔接处露出被五花大绑的躯干。

江津看到,他的胸脯和脖颈都被毫不客气地跟桌板捆在一起,连接处淤出了红印,血管凸起,一跳一跳的,好像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目光稍微一转,泛着冷光的手术刀已经插进了一号右肩。

红血喷到绿布上,凝成黑黢黢一片血污。江津直皱眉头,也顾不上什么“保持安静”的狗屁要求了,开口道:

“医生,你麻药没打进去。”

主刀医生动作不停,尖锐的刀锋划开皮肉 ,“麻药会损伤神经,导致精神力下降。”

右肩被活生生?了一半,一号挣扎得更猛了。江津觉得这不是挣扎,而是强行忍痛的战栗。绿布一坠,露出憋得通红的下半张脸。

一号嘴里被塞满了布料,呜呜咽咽的声音就来源于此。江津越看越眼熟,呼啦一擡臂掀开绿布,果然是照片上那C级小孩!

“他妈的……”手术正是关键时候,江津不敢对医生动手动脚,只有唾沫星子嚣张横飞,“你这是在杀人!”

“他不是人。”医生冷血道,“他是一号,他不是人。”

“他是我的保护目标!”

“我没在杀他。”医生依旧不近人情,把血肉的右臂卸下,又从桌底的保险箱里翻出个机械右臂,“没人想杀他,这只是一场义肢手术。”

江津一看便知这义肢绝非凡品,做不得假。他稍微冷静下来,几个深呼吸后,还是觉得自己大脑缺氧。

“什么意思…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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