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1 / 2）

一号

祈夭盘坐在沙发上, 戴着跟无主地头盔样式相似的超梦播放器具，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到耳边窸窸窣窣。

“你精神力不错, 我把超梦内的时间流速调快一点，省得误事。”庄司霖川把最后一级安全扣扣紧，轻声问, “准备好了吗？”

祈夭的头被固定住了不能动，只好口头上答：“准备好了。”

接下来没了话音。

一些话哽在庄司霖川喉头, 他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后只说了一声“再见”。

与其他所有超梦的进场动画类似，祈夭先是陷入黑暗，然后涌现出一丝光。周围的景物都很模糊，跟从下雨天的车窗上向外望一样, 突然化作无数个粒子，一束束地从身前向身后擦过。

视野变得清晰，听觉和触觉同时降临。祈夭意识到——自己附在了江津身上。

黄沙漫天, 席天卷地。祈夭不能确定他在哪里，不过他敢确定现在是在郊域。

江津脚下踩着几个人的尸体, 正享着太阳，抽着香烟。入目处仅剩两个活人，一个坐在旁边干净的石头上, 另一个从远处拎枪走来。

坐在石头上的人有些不满, 几次张口闭口，舔了舔干涩的唇，说：

“江津, 你是护卫线，只用保护好队友, 别他妈打红眼了瞎出风头，懂？”

江津不以为然，“保护队友的最优解，当然是把敌军通通干翻。”

石头上的人紧皱眉头啧了一声。江津手里的枪突然擦出点火星子，那人身子一抖，似乎怕了，敢怒不敢言，把头撇去另一边。

另一人悠悠飘过来，显然跟江津更熟络，手往他肩膀上一靠，乐呵着问：

“津子，你就这么从庄司先生那边脱身啦？”

“怎么了？联盟也不比超梦中心差。”

“害——我没那意思！我自己一咪咪大点的小人物，那敢对这种龙头组织指指点点？我只是觉得你都在庄司先生那边干了这么久了，突然从零开始怪可惜的。”

那人咋舌，枪末端杵着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为啥突然单飞了？”

江津轻嗤一声，“在那儿干的话，我永远被妙音压一头。”

“压一头就压一头呗，你俩是仇人啊？”

江津无精打采垂下眸子，“你别管了。”

三人不再聊闲天，起身把尸体翻了一遍，摸出个硬盘，话不多说回到越野车上。

临走时，黄沙已经吞没了第一个被翻的人的小腿。

之后的行程连祈夭也觉得亲切，车子穿过一座座山丘，回到海城，从南城门进去。那不停舞动的人群啊，那吉祥饭店啊，那煎饼摊啊，那食物的香气像火焰一样跃动啊，祈夭都熟。

车子在地球脐带联盟塔底停稳，三人就此分道扬镳。江津拿着那个小小的硬盘，找准位置从塔外一蹦，直直上了二楼。

在警报响起的前一秒，江津一拳干碎了蜂鸣器，皇而堂之踹开阳台的门，大大咧咧招呼道：

“嘿我的新老大——东西拿到了。”

克莱因波澜不惊，把红木矮几上的小佛像转半个身，似乎不忍让江津污了佛祖的眼。自己起身接过江津手里的东西，打量一番后确认无误，平静地说：

“刚刚你搞的破坏拿这次任务的报酬抵了。”

“应该的，应该的。”江津对这点损失不甚在意，甚至仍笑容满面，擡眼问，“老总，我的入职考核算过了吧？”

克莱因点了点头，伸出右手，“欢迎加入地球脐带联盟。”

江津弓着身子用双手握紧，“我的荣幸，您能把我以前那么多次针对联盟的干扰行动都忽略掉真是太好啦。”

克莱因嘴角抽动，带着敲打意味瞄了眼江津。

原来你自己也清楚，以前最爱给联盟找事儿的人里就属你最张扬。

克莱因想，江津对联盟的示好确实有些突然…但最近正是用人最紧的时候，喂进嘴里的饭，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现今联盟里的老油条都受头上那位监视，不方便去办事，江津一介外人竟成了这次补录的最佳候选人。

克莱因把小佛像收进第二格抽屉，顺便把挂在手腕上的佛珠也褪下，轻轻放在佛像旁。他合上那层抽屉，又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揪出几张照片。

克莱因森*晚*整*理将照片倒扣着递过去，“下个任务，看看吧。”

“这么快就来活儿啦？”

江津接过手，眯起眼睛打量。

照片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深黄的沙漠，几个大人牵着几个小孩。他们围坐在一起，红澄澄的火光映在脸上，没有笑容。

明显不在城内。

江津抽走第一张去看第二张，眉头皱起来。这是类似证件照规格的大头照，人像清晰，是个小孩。

他没去细看，把照片像扑克牌一样扇形捏在手上，后面全是这种大头照，也全是小孩。

“老大，这我可干不了。”

江津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摊，打算撂担子走人，“我不对小孩下手，C等人也不例外。”

克莱因把随意弹开的照片整理好，好脾气道：“不是让你杀了他，我要你护住他。”

江津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样子，“得，混了大半辈子，混成托管所了。”

克莱因紧紧攥着照片，“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江津作揖，“别打哑谜了，您直说吧。”

克莱因轻轻闭上眼，显出些疲态，“我不知道。”

江津问：“这是谁的项目？”

克莱因不假思索：“我的。”

江津：“？”

你的项目你还不清楚？

克莱因会意，解释道：“但从一开始我就全权委托给别人了，连项目的进度如今到了哪里我都不知道。这次派你过去也只是因为他向我要人。”

江津还是觉得怪，“他没跟你说为什么要人？”

“没说，是我不让他说。”

“万一我过去了就被嘎了呢？”

“呵，谁杀得了你？”克莱因不冷不热回应，“这次你配合好，等你回来我就给你隐鱼主的第一继承权。”

江津心里大吃一惊，嘴上却犟着：“我要你这位置干什么，天天忙成狗。”

克莱因心里半推半猜，冷笑一声打趣：“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妙音才来我这边混的吗？这么好的上位机会，不正合你意？”

“你他妈放屁。”

克莱因没回应。

江津抿了抿唇，也心虚，“你认真的？这事儿这么重要？连隐鱼主继承权都愿意让？”

“事关人类存亡。”

“要是真如你所说，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去当隐鱼主？你那负责人呢，副负责人呢？难不成让好处都落到我一个中途入局的小喽啰身上了？”

克莱因眸光闪了闪，“他们会死的。”

“你呢？”

“我也会死的。”

“…日了狗了。”江津吞吐几个脏字，目光凝重又疑惑，“你到底他妈在背着我们干什么？”

“你现在反悔想回超梦那边，我不会拦你。”

克莱因放低姿态，双手拧巴在一起，“庄司霖川知道我在做什么，当然，我也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们有相同的目标，只不过没走上同一条路。他管那个项目叫什么来着…嗯……无主地？”

江津听着耳熟，“你说那个超梦游戏啊？还在开发呢。”

“游戏？呵，看来你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克莱因颇为怜悯地望去一眼，又补刀道，“也是，庄司都放权给妙音了，你能知道了才怪。”

江津的脸像饺子一样皱起，在要爆开的前一秒，克莱因说：“不过啊，我这儿的项目不比他的差。”

江津最烦跟他们这种老油条打交道，索性缴械投降，摆明立场：“我这波站你，你跟我直说吧。”

克莱因在相片背面写上三个数字，一组地点坐标，“你去吧，去了就知道。不过我提前跟你说好，如果不想死的话，只听话办事就好，剩下的不要深究。”

“好好好，知道了。”江津接过照片，塞进兜里，还是不敢置信，“老大，你真甘愿去死啊？”

克莱因直直看过来，金色的双眸里盛满平静，“没什么可纠结的。最终的结局只可能是我们几个死或者全人类死，最简单的比大小问题，长了脑子的都知道该选哪个。”

江津沉默着，克莱因觉得没趣，也就把不速之客晾在原地，自顾自去忙了。

江津注视克莱因回到监狱一样的半包围式办公桌里，从抽屉里掏出小小的佛像，再戴上红润油光的佛珠。

“阿弥陀佛。”他说。

现在，江津对任务的好奇胜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他本就不是一个严谨意义上的“惜命”的人，否则也坐不稳海城活阎王的位置。

江津抓了一把小矮几上的糖，翻身出去，嘴边叼个煎饼，开车向坐标点驶去。

在江津马不停蹄赶路时，祈夭久久沉浸在震撼中不能回神。

那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