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2 / 2)
此刻,祈夭和宋笙已经来到了一层。
到达储酒室前,祈夭让侍者先带他们去接待室稍作休息。侍者见祈夭一直背着个人,确实不像样子,自己突兀去背也不合适,没多犹豫就把两人带到一处空的接待室。
“没有提前申报,我也没权限占用更高级的接待室。您别嫌弃,凑活着坐坐。”
侍者保持客气的微笑,“需要给您或者这位贵客倒些水吗?”
“不用。”
“那我在门外候着,等这位客人安置好了我们再动身。”
“麻烦了。”
房间很简陋,四面无窗,房内只有两张小沙发和一张小茶几。
祈夭向下一靠,把宋笙放到沙发上,自己半跪下去,拍拍他脸蛋,轻生唤道:
“宋笙。”
宋笙艰难睁开眼,不知是因为逆光还是自己大脑没在正常运转,他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只隐约能描摹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宋笙下意识勾上去,双手环住祈夭脖颈,“嗨帅哥,你一个人吗?”
祈夭冷着脸,“我半个人。”
宋笙觉得声音熟悉,拧起眉毛使劲盯着,终于认清楚人,“诶?祈夭,你怎么来啦…”
祈夭按了按眉心,“宋笙,你别来这儿混,他眼皮子底下不是能随便玩的地方。”
“我知道啊,哎呦,但是我怎么敢拒绝疯貂主的邀约啊,而且他长得也很对我胃口,不睡白不睡…”
“宋笙!”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宋笙举双手投降,露出一个略带羞涩,但十分可人的微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嘛,我很擅长拍拍屁股走人的。”
祈夭注视他良久,确认他没在开玩笑后才道:“清醒了就走吧,别让主等我们。”
两人先后出去,侍者刚想带路,宋笙就三两步超过他,回家了一样熟络。先带着两人去领了果盘,又走到储酒室。
宋笙嘴里含着没嚼碎的水果,一擡手,“去那边。”
侍者笑道:“您是真有眼光,这边都是价值不菲的佳酿。”
“这个,和这个。”宋笙显然听出了侍者的话中之意,不过没放在心上,理所当然道,“记疯貂主账上。”
宋笙把手里已经空了的果盘放到一边,笑嘻嘻说:“路过前台的时候我再去端盘哈密瓜,也记疯貂主账上。”
哈密瓜被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饱含水分,青翠欲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宋笙似乎还不满足,小拇指翘起来,指着桌上的投影仪,问祈夭:
“要不要把投影仪带上去,正好我带了超梦,一起看个电影放松一下?”
宋笙双手合十,眼里冒星星,“哎呦,这么一想好浪漫啊,头上是百年难遇的流星,身边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给,电影你来挑!”
宋笙从兜里翻出三个超梦储存卡,祈夭垂眸,有些无从下手。
“全是你演的色情片。”祈夭哽住。
宋笙有些得意的样子,“我敬业呗。”
祈夭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没把投影仪拿上去。
顶楼,几顶大伞,几张大沙发。那沙发实在是太大了,叫人分不清它究竟是沙发还是床。
谬恩斜躺在中间,目光本来放在天上,听见响动便向这边投来。
“祈夭,我打算给你发个指定任务。有难度,时间上也有点吃紧,但酬金不少,你接不接?”
“接。”祈夭以为谬恩在赶自己走,放下果盘道,“我现在就回总部对接。”
谬恩坐起来拉住祈夭手腕,“过完今夜再说。”
“您不是说这个任务很紧急吗?”
“不急这一时,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谬恩招招手,宋笙会意,脚步轻盈扑到他怀里。谬恩调整一下姿势,继续说:“举个极端点的例子,我拿枪指着别人脑袋的时候,他们总是能爆发出惊人的表现。”
宋笙指尖在谬恩胸口处画圈,调情道:“别人拿枪指我头的时候,人家也超能干的呢,您说呢?”
……宋笙你够了。
祈夭抿了抿唇,面露不赞同。
“就是嘴巴会酸。”宋笙补充。
祈夭:我说够了。
祈夭用目光敲打宋笙,宋笙却变本加厉地多嘴。祈夭管不得,也懒得再管,只静坐在床沿,听宋笙和谬恩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天彻底暗了。
祈夭整个人浸在黑暗里,擡眸向上望。蓝色的瞳仁中有一些银白的光斑。
“兰迁,”祈夭在心底呼喊,“喂,兰迁,快挑一只眼睛。”
感受到身体中另一个存在,祈夭久违地放松下来。放松,但并不平静。他感到身体如沸水,从底端无规则地冒泡,泡泡在水面破开,发出“啵”的一声脆响。
大概,得不到平静是因为平静本就不属于生命。
那张超梦,那德尔塔计划,猝不及防地把自己推向了不可知的明天。
他的路一开始就被规划好了。
自出生到现在,有多少走散的朋友——连明确的告别都没有,只是因为道路不同就分开了。甚至有些人直到分别了一段时间后,自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故人已不再。
不过,即使世事湍急如此,还是有人千山万水跋涉过来,紧紧跟在身后,握住自己的手。
所以我时常感到庆幸,兰迁,我一直有你。
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可以不用一直保持警戒的状态,不用成全所有人的期待;原来我不用独自在黑夜中穿行,不用把自己逼到心力交瘁;原来我也可以展示脆弱的一面,可以安心地把后背交给谁。
恍惚中想起十二年或更久前的一个下午,顺着那天的阳光,顺着早就腐烂的骄傲,回忆里每一摸索,都能新发现一排生锈的铁栅栏。无数层的牢笼里,我扯着脖子眯着眼,都看不清缝隙的另一边。
我的过去轻还是重?应该是轻的,因为未来肯定更加沉重。可这并未让我更爱此刻,因为即使知道未来越来越暗,过去也不会因此变得光明。
兰迁…只有你理解我的痛苦,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雨突然停了。仿佛一切突然屏住了呼吸。
大伞自动闭合,短暂的齿轮转动声后森*晚*整*理,世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祈夭正上方空无一物,他看着前所未有清晰的宇宙,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吞没。浑身的骨骼仿佛被抽去了,身体瘫陷在床里,群星正在涌现。
面对庄严而磅礴的宇宙,生命显得如此孱弱。
我会把你磨死的。祈夭绝望地说。
那就让我陪你,直至死亡降临。兰迁回应。
流星掠过天际,如白热的金属般炽烈夺目。
平静地,缓慢地,在一个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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