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2 / 2）

他继续真诚道：“主，我愿意用年家全部的股份来换。”

“唔……”

谬恩转了转眼睛，像是在思权衡利弊，然后克莱因拍了拍他肩膀，谬恩当即发话，“好，成交！”

年统闻言急了，一个趔趄跪下求道：“主！您可别陪着这小儿胡来啊！”

谬恩饶有兴味勾了勾唇，“那要不这样——要是你说服他把Forza送到我手里，年家股份从他名下转移到你名下；要是年小少爷执意要留，年家就全部从集团里滚蛋。”

“你听见了没啊！我的孩子，别让家业毁在我们手里，那样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年统缓慢地靠近，眉毛隆起，露出悲戚的神色。年森步步倒退，退到了边缘，呼啸的大风从四面八方刮来，细密的雨滴砸上双肩。

年森避无可避，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临近了，年统的眉眼陡然一变，疯了一样扑向发动机！

“给我拿来！”

年森身后有两双义肢手，年统却有三双，他一手压着年森脖子向后推，另一手抓紧发动机向自己身前拉。

“我是发现了，你俩肩膀中间那东西不是头，是个瘤子！”

“想阴你老子是吗臭傻逼！还敢逞能吗？！”

年森不说话，紧绷的血管勒在脸上，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细小的雨滴和豆大的汗珠沿着皮肤纹理汇集到下巴，簌簌落下。

但是没有一滴眼泪。

“年森，交出来，给我！给我！你会害死我的！会害死自己的！你知道我们家这些年树了多少敌吗？你知道多少人想取下我的项上人头吗？没了股份，脱离了集团的庇护，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年森仍不松手，大吼道：“我不怕死，我只怕这样活着！”

人群听得唏嘘，又燥热。

雨果然如众人所料，越来越大，在晦暗天光中放肆地倾盆而下。

但现在也没人敢说话了。

终于，谬恩放话：“年森要是死在这里，股份立刻回收归公。”

“好…好好好好……”年统恶狠狠一泄力，后撤几步与年森隔开一段距离，扭头对下人说，“把那个给我拿上来！”

年森伏在地上，怀抱着湿漉漉的发动机，边咳嗽边尽力喘息。

顶楼出口，下人冒雨送上一块叠好的布。那布料表面看起来很糙，针织手艺也不算高超。

年统用两根手指拎着它，要挟道：“你给不给我？”

年森双眼发红，僵在雨里没做声。

年统一笑，对那块布又是揉又是碾，用手攒成一个团还不过瘾，还要把它扔在地上踩、踏、跺，一直蹂躏到那个布包裹上面尽是摆成鞋印图案的灰尘。

“你给不给我？！”

“……”

年统仿佛不满意，又咬牙切齿拿起来撕，拿起来扯，扔到天上又被重重的雨滴砸去地上，再用浑身的体重高高跳起跺在上面。

水花四射，惊心动魄。

“你给不给？嗯？说话！给不给我！”

周围的人围观着这一切，开始小声议论：

“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啊？”

“看着这么瘪，只是布包裹，里面没东西吧？”

“我早就说年家人有精神疾病，看他们那眼睛就不正常，瞳孔横着躺，跟死人一样，让人心里发毛啊。”

“老孙，你他妈不是因为自己在外面偷腥才心里发毛吗？”

“去你的，别他妈瞎扯淡！”

“妈妈……”年森微弱的声音被众人的议论盖过了，只有祈夭知道他在说什么。

祈夭心里一颤，那果然是年森带到宿舍里的那块毛毯。

那是年森妈妈离世前送给他最后的礼物。

祈夭双手不自觉攥紧，刚想有所动作，年森却出声了。

他的声音颤抖，但出乎意料的清晰冷静。

“父亲，您还记得您对我做过什么吗？”

年森缓缓爬起身，机器人一般细数年统的罪行，“除了那一千零二十六个巴掌，还让我的大臂被机器扯成两截，让我躺在低温室的冷却液里失去温度，让我含着药片准备时刻赴死……但是这些疼痛都不是真正将我击倒的。真正让我呕吐发热，试图停下一切的，是因为每种苦难的背后都是你的脸。我们是亲人啊，父亲。我给过您很多次机会了，迎来的却只是更浓郁的痛苦。”

年森控制机械臂将发动机拎出楼顶的边界线，在飘摇大雨中危险的晃动，“年统，是你先没有把我当人看。”

什么？

你个小崽子叫我什么？

年统？老子他妈是你爹！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把你扶持到别人几辈子都求不到的位置，活该你挨我折磨！

年统急火攻心，也顾不得什么活不活死不死股份不股份，掏出一按钮就大力按下去。

年森蓦地一悚，犹如一条闪电从他的右后背绕过心脏右侧从左胸膛穿出一般的剧痛，他没能忍住便“啊”得叫了出来，摔在天台边缘，差点坠下去。

痛感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眩晕感，世界天旋地转，声音嘈杂起来：

“我弄死你个小没良心的！”

“有本事你就跳啊！”

“你跳！没人拦你！没人在乎你！跳、跳啊！”

不仅是年统，底下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天啊！差点就……”

“这爹当的，我操他大爸都嫌脏！”

“这儿子也是个败家玩意儿，哪有把自家财产拱出去的！”

年统越是疯癫，年森越是绝望，观众越是激动！

“跳啊！我看他敢不敢跳！”

“押两千，不跳。”

“就年小少爷那出了名的软性子，肯定不跳啊！跟一千！”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看他可一点儿也不怂，押跳，五千！”

跳！跳！跳！跳！

不跳！不跳！不跳！不跳！

疼痛刺激着神经，让年森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艰难地转头，俯瞰着广场上的人群。他们已经分成了两波，像跟在将死猎物身边的食腐兽，只盼着命定结局的到来。

“跳。”他看到祈夭说。

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