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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不渡(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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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雁不渡(5)

她抓紧了身下的床褥, 嘴唇翕动,半晌也没吐露出一句完整的话。

直到更漏声响,在寝殿之内绕耳不绝。

陈太后倏然抓起了软枕, 发了疯般扔向了远处, 一只木盒子应声而倒。

其中装着针线, 是她一针一线为郁濯缝制的冬衣。

这些年, 陈太后从未将郁濯的冬衣交给内廷去做, 每件贴身衣物都是她亲手缝制而成, 从不假手于人。

如今这些苦辛衬得她格外可笑。

从郁濯头一回与她争执时, 她就察觉出了何处不对劲。

不过那时她满心沉浸于拢权, 全然没有对这份母子之情有何猜忌。现在想来,竟是早有预兆。

她拼了命扶上帝位的儿子, 反过来将她视作阻碍, 想要了她的命。

“我不信, 我不信……”

不知是否气到了极致,陈太后的嗓音沙哑, 最后竟不能完整地发出声音,只剩下声嘶力竭后的气声。

郁微知晓,这是皇帝想要的药效。

“我只有一个儿子, 汝安陈氏只有这一个皇子, 我与陈氏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他在怕我什么……”

“他在怕我什么!”

若非是拦到了那碗被替换掉的补药, 或许郁微永远也不会踏足紫安宫。

尽管她厌恶陈太后,可她不该死在自己儿子手中。若真让郁濯得逞了, 大理寺彻查太后死因, 只怕这罪过还得落在郁微身上。

郁微扶着陈太后的肩,想要喂她吃盏茶, 只是陈太后宁肯一直咳嗽,也不肯接郁微递过来的杯盏。

郁微叹息,当着她的面将饮了半盏,旋即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手中,道:“无毒。”

被儿子下毒这件事实在令陈太后不能接受,受刺激颇深。

待她回过神来,终于扶着床沿坐稳,擡眼看向郁微,道:“宜华,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了解你,你不是会多管闲事之人。你今日来,是为何?”

郁微低头理着衣袖上的皱褶,语气平缓:“是啊,这是闲事。你若死了,于我而言再好不过了。毕竟你儿子粗鄙无知听信谗言,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敢谋害,还能指望他能做什么明君吗?”

陈太后没听明白,问:“谗言?什么谗言?”

郁微低笑:“陈寒黛,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蠢?你启用何宣,连何宣的底细都不去查明。就算不查明,也该知晓,是谁向你举荐他的吧?后来发生这么多事,你连谁想要你的命都没弄清,若是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何宣,以及举荐何宣之人……

所有让陈太后想不通,想不透彻之事,在此时一点点串联起来。

真想通之时,她反而没有那般痛苦了。

泪液漫过t指缝,陈太后不动声色地抹去,开口:“我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并未亏待过濯儿,也并未亏待过身边任何人。我自认,在这座皇城之中,我这个贵妃、这个太后,做得问心无愧。宜华,我不像你的母后,与先帝有年少时的情分。我亦不像她沈元霜那般,因为走丢了一个女儿,就在宫中寻死觅活再不振作。六宫之权在我手中,我也从未辜负。从始至终,我配得上现在得到的一切,任何人也夺不走。”

这些话,即便她今日不说,郁微也听说过。

当年的上元节,帝后携长女于行宫小住祈福。

谁知,行宫走水,在一片嘈杂之中,年仅一岁的公主走丢了。任凭皇帝命人找遍了行宫,也再没找到公主的踪迹。

皇后自此一蹶不振,再也不肯理会后宫诸事。

也是那段时日,陈贵妃代为协理六宫。

起初沈家人入宫陪伴皇后,说话还温言软语,宽慰她失去女儿的心。直到几年后皇后有孕,生下了郁禾。没过多久,掌有协理六宫之权的陈贵妃生下皇帝的第一个儿子。

在这时,沈家人坐不住了。

中宫皇后,膝下只有女儿,待皇帝还总是没什么好脸色。如此这般继续下去,沈家兄弟在朝的前途只怕是渺茫。

沈家人入宫轮番的劝诫非但无用,反而更让皇后厌烦,索性闭门再不见人。

此后的多年,皇后常常称病避不出席各种宫宴,也总是找尽借口不肯与皇帝见面,一心只想将自己的小女儿抚育成人。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谣言,说当年行宫那场大火,公主走失,是陈贵妃所为。

为的就是今日,能让帝后离心,自己能够取而代之。

谣言愈演愈烈,陈贵妃有所耳闻,却也从未解释过。捕风捉影之事,时日久了,自会平息。

但是公主在十五岁这年,被江砚行送回来了。

胎记与信物俱在,作不得假。

那些被压下多年的流言,重新出现,就连皇帝都信以为真,对陈贵妃多有疏远。

“当年濯儿看热闹,不幸掉进水中,我让宫人咬死是你所为,为的就是让你离开皇宫,还我安宁的日子。但你真有本事,宜华,你竟还能回来。从那时我就知道,先帝的心中从来都没有我们母子,我只能为濯儿谋划出一条坦途。别无他选。”

这些陈太后多年的心结,如今能对郁微说及了。

说到此处,竟悲从中来,她掩面而泣,道:“但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的局面,我是他的娘亲啊,他为何能听信旁人之言,对我……对我下此毒手。”

这世间任何事都不能摧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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