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2)
第 95 章
这个吻很轻。
淡得甚至不算吻。
然而仅仅只是简单的双唇相触, 也足够让灵魂升起奇异的颤栗。
这时候的姜照整个人都陷进了应璋怀里,他后脑被轻柔扶住,无力发软的手亦被小心地攥紧。
温和而庞大的灵力随着这个密实的拥抱逐渐灌入姜照体内, 它们游走在这具孱弱身体的每一寸脉络中,很快抚平了绝大部分的灼痛。
但魂魄受到的创伤是永恒持久的,除非姜照回到时空管理局, 否则再多的灵力也不过如泥牛入海。
正因如此,姜照亦并未发现这股熟悉的灵力比之从前要更精纯数百倍不止。
“够了……”艰难恢复了些零星神智的姜照费力地推了推身前的人。
记忆中已经有足足二十六年不曾触碰到爱人的年轻人却并未第一时间放开他。
姜照立马蹙起眉心, 苍白的脸隐隐露出不满的神情。
眷恋的啄吻短暂地停顿了下,似乎察觉到姜照的情绪,应璋最终不得不撤去灵力,慢慢松开了他。
窗外连日的雨亦渐渐消停下来, 姜照甚至能隐约听见鸟鸣声。
过了一会,他听见应璋低声问:“好些了么?”
魂魄不稳带来的疼痛姜照并不陌生,但这股疼痛被压制得如此快显然在姜照的意料之外。
从前需要神交才能……
姜照立即打住念头,再次感受了下, 确定身体毫无异样才轻轻点了点头。
应璋坐在他身侧, 眼神直白地打量了他半晌,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放过,片刻后才终于开口:“你的魂魄虚弱至此,是因为二十六年前……”
他话还未说完,姜照马上打断他:“不是, 和你以为的没关系。”
应璋嘴唇翕动,他好像还想追问什么,但见姜照神色蔫蔫地, 思忖了下叹口气,把话锋一转:“是我太过疏忽大意了些。”
姜照闻言不由掀了眼皮看他一眼, 紧接着便又听应璋道:“这一个月,我竟不曾仔细探查过你的身体……”
姜照默默盯着他,没说话。
“……抱歉。”感觉到他的视线,应璋低声说,“你不舒服,我却还拘着你……”
姜照微愣,心中隐隐升起一种预感:“你?”
“明日我便重新布置这处院子。”应璋的语气含着些隐秘的愧疚,“若你愿意,日后可以在院子里多走动。”
姜照:……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力气,他的表情可能会变得很扭曲。
他深深地闭上眼,不动声色地摸上袖中藏起的玉佩,尽可能平复呼吸,说:“你还想关着我到什么时候?”
其实二人都清楚,他们之间被默契忽略的矛盾并没有因为那个轻淡的吻而解决。
失去爱人二十六年的惨痛记忆在应璋心中根深蒂固,面对生死离别后的重逢令他甘愿沉沦虚幻假象。
但姜照自始自终只想早日完成任务脱离秘境,完全无法与那段在他看来无比虚假的记忆共情。
应璋以为他忘了,姜照也以为他忘了。
谁也无法说服谁。
应璋的眼珠微微凝固了一瞬。
几息后,他才说:“此地虽偏僻,却胜在安静,适合静养身体……”
他极其自然地回避了姜照的问题。
“我是怎么死的?”
姜照静静地凝视着他。
应璋眸光闪烁了下,斟酌着并未直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姜照微微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谁害了我?”
屋外雷雨渐起。
从重逢以来,应璋的表情从未如此复杂过。
悔恨与愤怒纠缠交织,痛苦无声点燃了麻木,如一头被困在过往的野兽,于名为爱人死亡的枷锁中沉默地走向窒息的终结。
“铸造这座宫殿的骸骨。”应璋的声音轻飘飘地,仿如幽冥的鬼神唇边冰冷的叹息,“已经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千丝万缕的碎片在脑海中汇映成像,下一刻姜照摸着玉佩的手不由松开,表情旋即溢满惊骇:“……云外天?!是云外天的人害了我?”
应璋眼底滑过一缕浅淡的漠然,表情如积霜的雪山,“废墟之地,虫豸之人,已不足挂齿,你无需忧心。”
不,不对。
姜照喃喃着摇头。
秘境以外的现实世界,他和应璋尚未同云外天之人正面对上,而且若非[寻机],恐怕他连云外天是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况且按理来说,自应氏被灭门之后,应璋在外界已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状态,云外天哪怕知晓应璋还活在这世上,但只要应璋在暗处不主动出面,在他真正强大起来以前,云外天中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寻到他们的踪迹。
那么,此时在应璋的记忆中,这个世界的他们又是怎么和云外天扯上关系的?
或许是他脸上的困惑和费解表现得太明显,应璋微叹了气,哑声说:“我便是原原本本将一切都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我。”
这段记忆,只剩他一个人记得。
“我……”
姜照越思考越觉头疼欲裂,昏花晕眩的感觉随之涌上脑门。
应璋却忽然擡起手背轻碰了碰他后颈,紧接着又迎着他愣怔的目光探向他额前。
“还是有些烫。”他低声说,“魂魄虚弱,最忌焦躁与忧思过度。”
覆在额上的手自然地收回,指尖却仿佛不经意地擦过侧颊一小片皮肤。
姜照轻微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沉香盈鼻,他这才迟钝地发觉他们此刻姿势有些太过亲密,让他几乎能感知到应璋说话时胸腔中那抹小幅度的震动。
可这一次。
姜照破天荒地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推开。
他不说话也不动,应璋见状,素来平静的神色亦不由露出一分担忧,“累了么?”
半晌,姜照终于张了张唇,应璋却等不及他开口,径直又道:“今日你先休息,其余的事日后再谈。”
在应璋眼里,现在没有什么比姜照健康活着更重要。
但这也意味着应璋仍旧没有放下关着姜照的念头。
思及此处,姜照难免生气地瞪着他:“那你怎么还不走?”
四目相对。
片刻后,应璋神色如常,说:“魂魄虚弱不是小事,我自然要时刻在你身边。”
姜照没那心力再吭声,只能继续瞪他。
无声的反抗太强烈,应璋不想再惹他生怒,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那我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姜照眉心蹙得死紧。
应璋:“……明日。”
姜照冷漠以对。
应璋轻叹一声,几秒后平心静气道:“你想如何?”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姜照腹诽着,又道:“那你什么时候不关着我?”
应璋盯着他,没出声。
姜照深吸口气,咬牙说:“你出去。”
应璋纹丝不动。
姜照身心俱疲,心想自家宿主怎么一到这事儿就倔得跟头牛似的,索性不再搭理应璋,躺倒翻身把自己裹进被褥里背对着他。
内室岑寂半晌,只余下外头淡淡的雨声。
浓墨袍袖轻轻拂动,似乎想触碰那片柔软的被角。
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姜照蜷成一团,他紧阖着双目,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等来身后人传来离开的响动。
或许是因着脑袋里除了这件事外一片空白,伴着雨水拍打的声音,姜照慢慢地软下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浑厚温纯的灵力时刻滋养着他的身体,入秘境这般长的时间,姜照还是头一回睡得如此香甜。
待他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睡了一顿饱觉的姜照哗地坐起身,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深觉神清气爽。
很快他想到了什么,立马下意识地环视四周。
但除了温暖柔软的床褥留下过那个人存在的一点气息外。
姜照没有见到应璋。
骤雨已歇。
幽冥四时遵照自然的日出日落,只不过连日的雷雨掩去了这一规律的循环。
坐在床榻上的少年面无表情,而清透云海带来的光影变幻,落在他的脸上,却衬成晦明不定的神色莫名。
良久,姜照动了。
他平静地起床,平静地走到桌案边,平静地就着应璋给他准备的所有物什洗漱、吃饭。
……虽然,宿主不让他出去做任务,他是很生气不假。
但是——
姜照默默地想,他本有一走了之的机会,可他既然选择了放弃这个机会,那在任务成功结束前,他都该好好在任务世界活下去。
也不该再让宿主担心了。
喝完最后一口味鲜清香的甜汤,姜照放下碗筷,在原地静默着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步向门边。
吱呀一声,屋门被毫无阻滞地推开时,姜照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
他漫无目的地在这间静僻的院落中转了又转。
果然如应璋所言,本还单调得几乎显出几分荒废味道的院子,朝夕之间便完全换了副模样。
几乎是照着仙府中那座浮榭一比一复刻过来的。
不过,姜照没什么闲心逛园子,他沿着墙一寸寸摸过,发现应璋的确只是换了种方式不让他离开。
最后他在大门前停下脚步,盯着上面那把本已化作飞灰的门锁好半晌,终于泄气地倚上大门。
他叹了又叹,揣着双手不禁擡头忧郁望天。
这上哪儿完成任务啊。
不会真要在秘境里安家吧。
【东南方向,十七步。】
却在这时,姜照眼前赫然浮现一行板板正正的大字!
姜照睁圆了眼睛,瞬间想到了什么慌忙从袖中掏出那块沉寂已久的令牌。
他把令牌拎出来后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装死装那么多天,总算想起我了是吧?!”
姜照为着这个破任务又是进牢里又是进神宫又是被关的,可谓是一波三折,以至于姜照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大气运主角。
三秒之后,令牌划抹掉最初那行字,老老实实辩解:【如果我在那间屋子里露出气息,以那处设下的阵法,不出一息我便会灰飞烟灭,所以,先前我必须处于休眠状态。】
姜照狐疑:“那现在你怎么又能出来了?”
如果令牌有实体,它此刻的表情一定十分古怪:【虽然阵法的范围增大了,但威力也减弱了许多。】
“弱了?”姜照还是不信,“但我出不去啊。”
【……你是炼气。】令牌友善提醒。
姜照:……
他安静了。
他不想说话了。
姜照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面带微笑,自然而然略过这个话题:“东南方向十七步又是什么意思?”
令牌微微闪烁,随后挣扎着从姜照手中脱出,慢慢漂浮至他眼前。
【一月以前,我检测到此地有不明的力量波动,所以我并未阻止你踏入这里。当然,就在方才,你完整把此地巡寻一遍后,我终于能够确定波动源在何处。】
“这和任务有关?”姜照有些愕然,问,“莫非血池之心就在这里?”
【抱歉,我不清楚。】
姜照幽幽盯着半空中的令牌。
令牌仿佛心虚了似的,身上的光芒瞬间熄灭下去。
很好。
姜照心想,他就知道指望不上这东西。
他攥着令牌,侧头望向东南。
姜照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沿着令牌所说,朝东南方向小心走了十七步。
第十七步,他在一处交叉口站定。
“你说的波动源,是这条路?”姜照纳闷地盯着鹅卵石路面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什么不同,“难道鹅卵石还会成精?”
便在这时,一直跟在他左右的令牌周身泛起一道银白的光晕,哪怕姜照这具身体只是炼气期,也能感觉到随之颤动的天地灵气。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令牌才徐徐道:【西南,二十一步。】
姜照微愣了下,目光旋即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移去。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又擡头丈量了一遍。
终于磕磕巴巴地指着前方问:“你、你要我下去泅水么?”
第二十一步,一眼望去,是一片平平无奇的水池。
他以往在浮榭很少逛到这边,现下一时想不起来这片水池从前有没有。
他等了半晌没等来令牌的回答,只好依它所言沿着鹅卵石路一步步走向水池。
姜照站在四周长满杂草的水池边,犹疑着俯身探出头。
……这水怎么这么绿,绿得发黑了都。
他不由蹲下身,伸出手指轻拂水面。
水池清澈见底,水面随着他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
“没什么东西啊。”姜照嘀嘀咕咕,“难不成我真得下去?不会吧……”
【玉佩。】
姜照没反应过来,“啊?什么玉佩?”
【他的玉佩。】
呆愣了片刻,姜照这才意识到令牌所说的玉佩是什么。
为了完成任务,姜照此刻还是很好说话的,二话不说便翻出玉佩。
“你是说这个?”他拿着玉佩晃了晃,“它有什么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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