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檐牙高啄 · 除夕(1 / 2)
赵衍临入宫前的交代,墨泉不敢疏漏,此刻四五个太医并稳婆在产房内,进出的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妙仪已痛晕过去一次。
她像个装了热水的破口袋,淅淅沥沥漏个不停,一个稳婆一边替她擦汗,一边将她口中咬着的布巾拿出来,喂进去些许鸡汤:“娘子,你先喝点,存点力气。”
另一个稳婆,拿着沾了热水的巾子,给她擦身,今日她流了不少血,身上凉,需得时刻小心地暖着,她擦完了,帮她曲好双腿,大大分开:“娘子,再加把力……对……吸气,用力。”
这位小娘子状况不妙,孩子再不出来,怕是越来越难了,只得在她精疲力竭之前催着她些。
稳婆在她腹上揉着,突然道:“胎位现下正了,娘子快,再用把力。”
妙仪已是没有什么力气了,听她这样说,又将全身的力量汇到小腹上,依旧没有什么起色,她觉出腹中的孩儿在踢她,似是闷得难受。
她的眼泪并着汗水往下流,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
新桃拿着一封信,快步走到妙仪身旁:“姐姐,这是王爷给你的,墨泉说他去求陛下出宫来看你,还被训诫了……”
妙仪睁开眼,视线模糊一片。
她知道现下不看,将来也许没有机会再看,遂道:“你替我打开,念给我听。”
新桃依言打开,犯了愁:“姐姐,我认不全。”
“无妨,捡你认识的念给我听。”
稳婆见状,劝道:“娘子不要分神,快使力。”
新桃忙念了起来:“一别后,两心,忆去岁言无,来年别有春。”
零零碎碎拼不出个完整意思。
她悔恨自己平日识字不用功,姐姐教自己也无心学,如今不能将王爷给姐姐的信念个完整。
她又将那一首小诗读了一遍,不认识的字依旧想不起来,瞥见一旁的画,又道:“姐姐,王爷还画了幅画……”
稳婆道:“新桃,你快去拿参片来,再吊一口力气。”
新桃放下画,拿了参片回来,见姐姐虽气若游丝,一只手摸摸索索,抚上那幅画,她忙牵着妙仪的手指:“这是王爷……这儿画的是姐姐……这里是你们的孩子……”
平平一张纸,哪里摸得出什么起伏,妙仪嘴角一弯,握住新桃的手:“把参片给我含着。”
第二日晌午,骄阳似火的时辰,赵衍只觉得通体冰凉。
因赵衍没胃口,早膳与午膳都未传,鹤望将一盅参汤送去他房中:“王爷,用些参汤,不然等人折返回来,您撑不住,便要晚些才能听到好消息了。”
赵衍拿起汤匙搅动两下:“你记不记得小郡主出生用了多久?怎么这一次漫长至此。”
鹤望记不得这些细节,只道:“那次王爷在雍州府中,能见着太医,这一次在宫里……王爷,别多想了,吉人自有天相。”
“你出宫去替我瞧瞧,不论如何立刻回来见我。”
“若是那样王爷便是独身一人在宫里了。” 鹤望不愿,蹙起眉头。
赵衍道:“怎么,你看我日薄西山,也要抗命么?”
“属下不敢,这就回府。”
鹤望领命去了,折返时,已日头偏西,幸而是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来了。
见他一脸喜色,心中隐隐雀跃起来,果真听他道:“恭喜王爷,是位小世子。”
赵衍手握成拳,忙问:“她可平安?”
“母子皆平安,小世子虽不足月,却声如洪钟,足心还有三颗痣,是吉人之相。” 鹤望也是高兴的,王爷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了,忍不住将小世子形容一番。
赵衍一点头:“她可有什么话给我?”
鹤望道:“属下离开的时候,她还未醒……”
“这便是你说的母子平安?” 赵衍说着又往门外走去。
鹤望怕他又要出宫,忙上前拖住他的腿:“王爷万不可再去见陛下要出宫,上次在开宝寺撞见贺敏之,昨夜又在文德殿……”
赵衍不为所动:“昨夜只是宫门闭了……” 今日再去,也许不同。
鹤望死也不放手:“事不过三,再让陛下起疑,如何是好?与她见这一面,比王爷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么?”
赵衍挣开他的手,有时一念犹豫,便是一生错过。
“王爷糊涂,你若是触怒了陛下,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便是她也要怪怨王爷鲁莽行事的……她九死一生为王爷诞下小世子,王爷为了她和小世子的将来,也得先保重自己。”
赵衍脚下一顿,又被鹤望找着机会死死抱住。
恰在这时,墨泉派人送信来了,将昨夜府中凶险细细说了一遍,赵衍一目十行,看到临了一句,太医说并无大碍,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展颜一笑,吩咐鹤望道:“去拿酒来。”
到了除夕这一日,宫宴开席得早,列席的除了天家之人,受宠的近臣及家眷,还有新近受封的国师大人。
筵席过半,太后与皇后带着众女眷去了升平楼听戏,只余男人们觥筹交错。
晋王府的一位侧妃月前得了位小世子,却因王爷人在宫里,受不了众人的道贺,正好在除夕一起补上。纵是赵衍酒量再好,也有了几分醉意。
最后过来敬酒的是陈抟。
他斟上两盏酒:“衍儿贤弟,恭喜你又当了爹,这次还是个小世子,等你什么时候回了府,我再去给你送上贺礼。”
赵衍当着众人,也给他几分薄面:“那就谢过国师了。”
没想到他没脸没皮,追问道:“我给你的生辰贺仪,你试了没有,若是喜欢,我便再炼几丸送你,保你子孙满堂。”
赵衍一寻思,记起来那枚半红半黑的丹药,当时不曾放在心上,也不知收去了哪里,敷衍道:“谢过国师美意了,我怕是近日也用不上。”
哪知道陈抟突然凑到他近前:“怎么用不上,我入宫的时候,见到了晋王府的马车,你回去就有美人在暖被窝里等着,与皇帝一样快活。” 最后一句压得极轻,除去他们两个无能听见。
他知道陈抟不善酒,只好再举杯打发他:“说起来,我也要恭贺国师,加官晋爵,平步青云。”
三两杯劝下去,陈抟如顺了毛的猫,乖乖不再多言,在他身旁踉跄坐下,用手去拿他案上的吃食,径直往口中放,边嚼边道:“衍儿老弟,我算卦极准,早就料到自己会加官晋爵,我还知道……” 他话未说完已被一只鹅掌堵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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