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托付(1 / 2)
“二爷还说,等再做上几年官,宦囊足了,就在京城外买个庄子,再置办点产业,然后回京来做个闲散京官,也不再在国公府里住着。这样弟兄们还亲热些。”秦渝蓉想着朱肃说的话,话语之中也带上感慨,没想到朱肃当初那么一个人,无忧无虑的,现在也会真正为未来做打算,而且打算得还挺好的。
独悠仔细回想那位秦国公府的世子,对这位世子,独悠觉得他和这京城中每个高门大户的继承人也差不多,都是那样儒雅。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朱大奶奶呢,当初对若玉也是很亲热的,只是自己离开这几年,谁晓得朱大奶奶又做了什么事儿。
“你在想什么呢?”秦渝蓉见自己说话,独悠没有回应,笑着询问。独悠这才抬头微笑:“我呢,就想起当初在府内的情形,那时候我离开,许多人都和我说,在府内,跟着二爷二奶奶,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秦渝蓉听出独悠话中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呢,跟了小秦,这荣华富贵是没有的,还要日夜操劳。”
“去,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我跟了你,是你跟了我。”独悠推丈夫一下,秦渝蓉也笑了:“是,是,是你收留了我,张东家,这会儿,可否赐我晚饭。”
独悠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一下丈夫的额头:“又在这油嘴滑舌了,你只要回去,收了那份产业,不一样是富家公子?”
“不一样的。”提到那份产业,秦渝蓉就不由长叹一声,那份父亲给自己,想要自己一生平安的产业。谁能想到,就是因为这份产业,才让秦家邹家对自己不闻不问多年,让那位李太太,过了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也让自己,有了那么多的坎坷经历。
而事发之后,他们可以彼此推诿,但他们的推诿,是那么可笑。毕竟,那些经历,是实实在在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好了,我不该说这话怄你。”独悠急忙笑着和秦渝蓉说,秦渝蓉也点头:“那我可要罚你。”
“呸,我不过说你几句好话,你就要罚我了。”独悠嗔怪地说了一句,秦渝蓉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说错了话。”
“是,是,小秦爷,这会儿啊,该用晚饭了。”独悠见女儿已经睡着,就把她放在**,自己推着秦渝蓉去吃晚饭。
自从腊梅来到这里,每天的饭菜都比原来好许多。阿妩已经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了。瞧见独悠走过来,阿妩就笑着说:“姐姐,快来,今儿有你喜欢吃的鸡蛋呢。”
“是你喜欢吃吧?”独悠说着点一下阿妩的鼻子,腊梅把碗筷放好,给各人面前都放上一个大碗,又往碗里放了一个包子,这才拿起勺舀了一勺鸡蛋:“阿妩确实爱吃。”
“能吃才好,能吃啊,才能长高个。”阿妩一边吃,一边还着急和独悠说话,许嫂子伸手摸下女儿的发:“慢点吃,你吃慢一点,没人和你抢。”
阿妩又嘻嘻一笑,秦渝蓉看向独悠,这个温暖的家,是独悠给自己的,自己怎能辜负独悠呢?
至于秦家邹家那边,秦渝蓉晓得他们两家心急如焚,但秦渝蓉也不会主动去寻他们,总要等到他们心急得差不多了,才好慢慢地和他们去说话。
王大叔第二天果真带着冬儿来辞行,秦渝蓉已经听独悠说过王大叔的打算,这是王大叔自己的选择,秦渝蓉自然不能多加置喙。
王大叔还对秦渝蓉道:“衙门那边,我虽说使了银子又托了人,但还要赖你去多帮忙问问。”
“会的会的。”见秦渝蓉点头,王大叔才轻声说:“我也不怕别人听见,别人我也信不过,就算是刘大人,”说着王大叔的声音压得更低,已经接近耳语:“我也晓得他也是为了破案,而破案有时候难免会用上一些手段,还请你记在心上,多替我去瞧瞧。”
“好,大叔你也早去早回。”见秦渝蓉再次点头,王大叔这才和冬儿上了车,两个衙役也跳上车辕,往城外驶去。
谁做的孽,该怎么还,总是要算清楚的。至于王大叔和冬儿娘,他们之间的这笔账,也要等到冬儿娘出来之后,才能慢慢算了,至于怎么算账,那也是王大叔自己的事了。
秦渝蓉感慨一番,也就转身回点心铺。点心铺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秦渝蓉刚算了几笔账,就觉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抬头一看,看到了秦大伯的脸。
“大伯,您来了。”秦渝蓉只招呼了一声,秦大伯已经长叹一声:“我想着,你我总是亲亲的伯父和侄儿,你爹不在了,我就该对你多加照拂。”
这样的话,在此刻说来,听起来那么好笑,秦渝蓉只嗯了一声:“大伯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见秦渝蓉对自己似乎有些不理睬,秦大伯的眉不由皱紧,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秦大伯咬牙道:“那笔产业,那个人和你说的是多少?”
“两千亩好田,三所庄房,五间店铺,还有一千两银子。”秦渝蓉说一句,秦大伯的神色就变一下,等秦渝蓉说完,秦大伯就愤怒地道:“她在放屁,当初到我们手中的凭证,我们一一对过,并没有那么多。”
关于那笔产业,两边说法不一是肯定的,毕竟都有理由隐瞒一部分或者夸大一部分。秦渝蓉听着秦大伯的愤怒,只觉得没意思极了。但秦渝蓉还是站在那里:“这会儿,这笔产业,我……”
“很要紧,很要紧。”秦大伯已经打断秦渝蓉的话,接着就像下定决心一样:“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是我父亲,也是你祖父做的决定。我只是奉命去和那个李太太接触的。”
秦渝蓉感到一阵悲伤,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互相推诿,而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人。秦渝蓉的眉已经拢起,秦大伯有些狼狈地道:“你不信我?”
“我当时年幼,而且这件事我爹也从来没和我说过。”秦渝蓉不过是陈述事实,但听在秦大伯耳中,却有了另外的含义。
在秦大伯看来,秦渝蓉这就是完全在指责自己,于是秦大伯面色一白:“这份产业里面,有一部分,是分给了你三叔。”
自己的祖父有错,自己的三叔也有错,秦渝蓉看着秦大伯,在秦大伯看来,唯一没有错的就是他自己了。
秦渝蓉神色没变,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深,这就是自己的族人,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亲人。在父亲去世之后,他们按说就该是自己最亲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秦国公府,我已经死了。”秦渝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秦大伯瞪大眼睛,不晓得秦渝蓉为何会突然说这句话。
接着秦渝蓉又继续道:“当初不管是谁的错多一些,谁的错少一些,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我受了那么苦。大伯,从我们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您从没有问过我一句,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那些年都是怎么过的,问我可曾想念亲人。”
秦大伯还想再辩解一番,但这些话,在秦渝蓉面前,仿佛都没用了。
“如同那回来的是三叔,他也没有问过一句,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他只想逼我,逼我舍弃我的妻子,不要我的女儿。为了秦家的名声。”
秦渝蓉的语气平静,但有深深的悲哀,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但事情偏生就是这样的。不管是秦三叔,还是秦大伯,乃至那个从没见过的祖父,他们心中想的都是自己是来争抢那笔产业的,而不是自己是他们的侄儿,是他们的孙儿,是儿童时候就没了父亲,被人好心收留才能得以养大的孤儿。
“我们,我……”秦大伯也算个能言善辩的人,但这会儿秦大伯真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怪您,不怪您对我淡泊,毕竟我们算是陌生人。可是父亲是和您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渝蓉缓缓地说着,看着秦大伯面上神色,秦渝蓉继续道:“父亲的死因,现在已经知道了,必定是有蹊跷的,您该做的,是去衙门里面问一问,甚至可以当面质问,质问那个什么李太太,而不是急匆匆地跑来我面前,解释说当年的事儿,谁做错的多一些,谁做错的少一些。大伯,您可以对我没有心,但您对我父亲,您的兄弟,也不能没有心。”
“事有轻重缓急。”秦大伯强辩解了一句,接着秦大伯就晓得这辩解不对了,而且,秦大伯也看到了秦渝蓉面上的嘲讽。
“我,你也晓得,我是一事无成,都是靠你祖父,靠你祖父的庇护。”秦大伯越发慌乱了,说的话也开始带上几分胡说了。秦渝蓉还是看着秦大伯:“这些话,您不该和我说,您该回去,在我父亲的灵前说。”
“侄儿,你也体谅体谅我吧。”秦大伯见秦渝蓉油盐不进的样子,长叹了一声,说了这么一句。
“我已经很体谅您了。”说完秦渝蓉就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这边还要做生意,大伯,还请您出去。”
这么说,秦渝蓉是什么话都不肯听了。那份产业,秦家怎么都要还给秦渝蓉了。秦大伯想着就一阵肉疼,但还是讪讪离去。
秦渝蓉等到秦大伯离去之后才抬头,很奇怪,这回眼中没有酸涩,心中也没有难过。失望久了就可以说一句,不过如此。
秦大伯走出点心铺,回头看向点心铺,这间点心铺并不算出奇,店面也不够大。秦渝蓉父亲留给秦渝蓉的那份产业里的店铺有比这个更大的,一年的租钱也不少。
那个女人,真的是临死都要给自己挖个坑。秦大伯悻悻地在心里面骂了一句,就看见邹舅舅走了过来。
“你来看你外甥?”秦大伯这句话语气不好,邹舅舅点头:“是啊,都说天上雷公地上舅公,我来看外甥天经地义。”
“这么说,你们邹家打算还银子了?”秦大伯反问,邹舅舅也笑了:“这要多谢你啊。”
“谢我什么?”秦大伯没有反应过来,邹舅舅已经笑着道:“谢你们当年非要拿走最多的部分,只肯把现银子给我,所以这会儿我还起来,也很容易。”
“你!”秦大伯已经气得不行,而邹舅舅就往点心铺里面走。
“舅舅。”看见走了一个秦大伯,又来一个邹舅舅,秦渝蓉也不奇怪,只上前叫了一声。
“这里,可有什么清净点的地方?”邹舅舅笑着问秦渝蓉,秦渝蓉领着邹舅舅到了后面,来到那间待客的地方。
邹舅舅环顾一下,笑着说:“这间屋子,我来过好几次了。”
“舅舅还请喝茶。”秦渝蓉把茶放下,邹舅舅招手,示意秦渝蓉坐下:“方才我仔细瞧着,虽说你和姐夫像极了,但再一细看,有些地方也很像姐姐。”
“我不记得娘长什么样子了。”秦渝蓉母亲去世的时候,秦渝蓉还在襁褓之中,是奶娘把秦渝蓉带大的,秦渝蓉五岁那年,奶娘得了急病,没多长时间就去世了。
这奶娘来的时候,秦渝蓉母亲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所以奶娘也说不出秦渝蓉的母亲是个什么模样,只是说他母亲很温柔的一个人,虽然病了,但性情也不暴躁。常常让奶娘把秦渝蓉抱给她过去看,但是呢,并不肯让奶娘进屋子,担心把病气过给儿子。
那时候,奶娘常常抱着秦渝蓉坐在房门前,秦渝蓉的母亲就坐在椅子上,痴痴地看着儿子,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秦渝蓉母亲去世那天,奶娘又把秦渝蓉抱过去,病得枯瘦的妇人,伸手勉强抚摸儿子的发:“惟愿我儿,无病无灾。”
这是秦渝蓉的母亲对秦渝蓉说的最后一句话,每次说到这里,奶娘都会叹气,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去世了。
现在邹舅舅说秦渝蓉像母亲,秦渝蓉也只有很少的追忆。
“是,你那时候,太小了。当初,我们家想要续亲的。”续亲就是从邹家再寻个堂妹,嫁给秦渝蓉的父亲,也是这门亲事不断的意思。被秦渝蓉的父亲拒绝了,此后才有秦渝蓉的父亲再娶时候,邹家大为不满,和秦渝蓉的父亲争吵的事儿。
“那时候,我们家若真续了这门亲事,也就不会,不会……”邹舅舅还想继续往下说,秦渝蓉已经打断邹舅舅的话:“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我不过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儿,并没有旁的意思。”邹舅舅说着就拿出一叠银票:“当初我家拿走的,就只有一千两现银,这里有一千两银票,你点一点。”
“我并不是为了这些银子。”虽然一千两银子不少,足够秦渝蓉丰衣足食过一辈子了,但秦渝蓉看着那些银票,并没有动手去拿的意思。
“你还在怪我?”邹舅舅的话让秦渝蓉笑了:“难道我应该很欢喜吗?舅舅,我叫您一声舅舅,是因为我娘,但扪心自问,舅舅这么些年,对我这个外甥,真得问过吗?”
邹舅舅看着秦渝蓉,这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已经成亲,已经做了爹,就算是晚辈,他也有了足以和邹家,乃至秦家抗衡的能力。
自己父亲和秦渝蓉祖父的想法未免想得太好了,秦渝蓉不是一个潦倒的人。邹舅舅长叹一声:“你要怪我,我也只有受着,毕竟确实是我们对你不起。”
秦渝蓉垂下眼帘,能听到这句对你不起,还真是不容易啊。只是可惜的是,这句对你不起,却像是秦渝蓉逼他们说出口的。
因此秦渝蓉笑了:“这一千两,舅舅要我收,我就收,只是收了这一千两,从此之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邹舅舅看向秦渝蓉,秦渝蓉双眼清澈,并不在乎邹舅舅怎么看待自己,过了好一会儿,邹舅舅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说得对,我们邹家,乃至秦家,都对你不起,你要断亲也好,要愿意回来也好,都随你去。”
看来邹家这边,比秦家那边要果断些,只是不晓得,这种果断是因为邹家更看重面子,还是因为邹家拿的确实不多,只有这一千两银子。
于是秦渝蓉伸手去拿这叠银票,看见秦渝蓉去拿银票,邹舅舅才长出一口气,想要再和秦渝蓉说些什么,但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邹舅舅只能站起身:“既如此,我也就告辞了,很快,我就要回家乡去了。”
他和秦大伯是一起来的,但这会儿邹舅舅就要先回去,秦渝蓉也不去问邹舅舅为何先回去,只点了点头。
邹舅舅欲言又止,只转身往外走。秦渝蓉看着桌上那叠银票,为了钱财,做昧良心的事儿的人多了,但当受害的人是自己的时候,秦渝蓉还是感到一阵悲哀。
“你今儿还见了许多人,大伯来过了,舅舅也来过了。”独悠掀起帘子走进来,话尚未说完,独悠就看到了桌上的那叠银票,独悠不由看向秦渝蓉,见秦渝蓉面上有悲伤之色,独悠走到秦渝蓉面前,手扶着他的肩:“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只是这经历过,总会留下痕迹。秦渝蓉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握了下妻子的手。
独悠的手抚向那叠银票:“这些,全都拿去做好事吧。”
“这可是一千两。”尽管秦渝蓉也没有把这一千两银票放在眼中,但听到独悠这句话,秦渝蓉还是再强调了一遍。
独悠只淡淡一笑:“这银子也好,什么也罢,都是为了让人心里欢喜才有用。若是这些银子,让你心中添堵,那倒不如拿去做了好事,也免得它们在你跟前碍眼。”
说完独悠又想了想,笑容甜蜜:“况且,这些银子,若能让一些人免于饥寒,那才是最好的。”
“有你真好。”秦渝蓉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踌躇万千,只说出这一句。独悠不由浅浅一笑:“难道平日,我不好吗?”
“平日也好。”秦渝蓉难得见到独悠在外面这样嗔怪自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独悠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儿。”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邹家在十多年前,选择了和秦家一起,分了秦渝蓉该得的那份产业,进而在十多年后,秦渝蓉已经长成,又和秦家一起,要逼秦渝蓉再娶,好拿捏秦渝蓉。那点稀薄的情分,早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送来一千两银票,也不过是陡添秦渝蓉的烦恼罢了。把这些银子都拿去做好事,秦渝蓉和邹家之间,就真得再无瓜葛了。
秦渝蓉瞧着这一千两银票,这薄薄的一叠银票,就断了彼此的情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