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一章《乌江夜》（1 / 2）

乌江

血染的披风，残缺的铠甲，凌乱的发丝，疲惫的神色。激战了三天三夜，他终于带着她杀出了敌人的重重包围。那杆破阵霸王枪立在一旁，属于楚国的旌旗在风中孤独地飘扬着，似乎是在宣告楚国男儿的不屈。

他输了，输了天下，却无悔。也许，范叔当初是对的。可他却固执地将忠心耿耿的他驱逐，最终落到这般田地。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想他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天下还是美人，他的选择仍然会是后者。

刘邦无疑是最适合当王的人，虽然他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其手段确实高超，其城府确实深沉，其野心也确实够大。不过，他不该挑衅他的尊严。难道穷途末路的他就会甘心忍受他人的侮辱吗？他可不是韩信，没有那份能耐。

而她……项羽看向了身边的红衣女子，柔弱中依旧带着倔强与淡漠。那一年，她扬言说待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找机会杀他，为自己的国家复仇，然而，在那个夜晚的不久之前，她和他在星空下眺望桑海，那晚，她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小虞，是天上的小雨的意思。于是后来，他的部下都称她为虞姬。就连后来，他也渐渐少唤她小虞了。

刘邦说，如果交出虞姬也许不用死。哈哈，简直是可笑至极！他又岂会是那种人？

或许，刘邦就是深知他的骄傲才会说出如此下作的话来刺激他。

不过，他终究是输了，输在刘邦的卑鄙上，输在对虞姬的用情至深上。然而，还是无悔。

“小虞。”

“嗯？”

“呃，杀我的机会来了。”

“我知道。”她的神情很淡漠，右手一扬便抽出了佩剑。“你也应该知道，现在你逃不掉了。”

“你无时无刻不想着杀我吗？”一个有些痛心的问题，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即使承欢身下。”

“好吧，那就快动手。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吗？”

“你就那么想死？”

“死在你的剑下，也比死在他们手中来得好吧？”他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却是被她冷漠的眼神打断了。这样冷漠的眼神，他似乎只在那次在街头卖艺的她身上见过。

“那你觉悟吧！”她退离他几步毫不犹豫地挥出长剑，他则轻轻闭上眼，等待她着她的长剑。

噗！这是剑刃入肉的声音。

他不觉得痛，是心痛盖过了身体上的痛了吗？正疑惑，却听到耳畔传来她虚弱的声音：“如果，我成了你前进路上的石子，那么不用你动手我也会自己消失……”

所以，不要再救我，也不要再理会我了。好吗？

他猛地睁开眼，却只来得及见她带着那柄本该扎在他身上的剑落入江中，那倾城碎心的一笑渐渐被被漆黑的江水吞没。他忘了周围的一切，忘了身后喊大喊杀的步步逼近的刘军，忘了暗流汹涌永不平静的乌江，忘了这里还是残酷无比的战场。他只看到，天地间只剩自己与那抹不断坠落的红。脑中不住地重复播放着她坠入江中的画面，以及她那句：“再见，我的王，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再见…我的王，我是…真的爱上你了……这是她在冰冷的江水淹没自己所有感知之前唯一想到的。这几年的相伴追随，她的心早已不知不觉地沦陷。她一直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因为他说过，他不会娶妻。此生只有一个名唤小虞的爱姬。这是他在他的那些心腹下属面前说的，目的是杜绝他们自作主章为他择妻。

如果、如果当年攻打蜀国的不是楚国更不是楚国项氏，那该多好啊！这样她就可以抛开一切地待在他身边，以他为天，把一切都交给他。可是，他是仇人的儿子啊！她、她却爱上了他……为什么？为什么是由她来背负这一切？为什么她要爱上他？为什么命运要这样？

知道她身份的范增几次三番想为他除掉她，却被他一次次阻止，甚至驱逐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

刘邦趁他不在她身边时使计擒住了她，企图以她来要挟他。可叹那时她想到的唯有一死，如此便可不拖累他。而他却单枪匹马地闯了进来，将她纳入怀中。他那时，可正在与刘军作战啊！

她，终于还是成了他的牵绊吗？

受不了夹杂在爱恨之间的她选择了最诀绝的方式，以死洗去她所肩负的罪孽，以死激发他最后的斗志。她爱的，是在沙场上英勇无比的他，不是那个柔情得让她不忍伤害的他。他是英雄，她绝不会给他的荣耀带来一丁污点。

你为我失了人心，丢了天下。

少羽，你可明白……

“小虞！！”他迟迟的呼声，再也唤不回那抹嫣然。乍起的水花溅到了他的脸上，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破阵霸王枪入手，由左至右一划，横扫千军之势一览无遗。虽只身一人，却是霸气无比令人不由心生几分退意，颇有几分千夫莫挡之意。明明对方是上百人甚至后面还有上千人，但他们看到这样的他却是除了胆怯与臣服外不敢有其他心思。

怒吼一声，挥舞着破阵霸王枪杀入对方的阵型中。

枪刃出入起落，必定会带起一串串血花。对方的兵器有时也会招呼在他身上，但他愣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就这么一直杀下去。直到，最终被无数长矛扎中，挑起。

双手将那些长矛揽住，用力一提，将那些士兵全甩出去。所有人倒的倒，歪的歪，站着的人却握着兵器直发抖都战战兢兢没敢再上前。

啪啪啪。

这掌声响得简直是莫名其妙刺耳之极，但没人敢大骂，那些士兵让开一条道，一名将军打扮的中年男子拍着手从当中走出。

“不愧是力举千斤鼎的西楚霸王，我算是见识到了。”他笑得那么诚恳朴实，让人看了不由都生出几分好感来。

“刘邦。”这个名字，他本应唤得咬牙切齿，然而却在她死后念得那样无足轻重。

“劳您惦记，可愿在临死之前再听一次楚歌？”那关切慰问的样子，那么真诚而随意，仿佛只是在问要不要再来杯茶水这般简单。“这次会吹奏您最爱的曲子，保证您觉得不枉此生，黄泉路上也绝不寂寞孤单。”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刘邦，神情不屑之极。但被不屑的那位依旧笑得淳朴，可见其脸皮之厚。

“着实是累了吧项王？累了就该歇歇了。我敬你是英雄，也希望你能大气一点。这么垂死挣扎算什么呢？白白玷污了你霸王的名声不是？”

身上染血无数的他退到了江边，将破阵霸王枪深深扎入地面，捡起了她自尽用的长剑。众人见他如此动作，都不由退了几步，更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而那叫嚣的人却没有动，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只是目光却阴沉了几分。

“项王还有力气杀敌吗？如若自断右臂，本王尚可饶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