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竹海（2 / 2）

他仰观竹海之上被切割的天空，状若无意地问：“衡南，平日里，你都一个人住在这片竹林？”

井木犴将视线落在少年脸上：“我喜欢清幽，你呢，愿意住在这里吗？”

计都望向竹林深处，慨叹：“我需得将秘笈带回宗门，因腿伤延误了这么久，师父会担心。”

长风带起竹叶簌簌而落，井木犴并指接住一片竹叶，手腕翻转，再掷出，竹叶如箭飞出，刺中飘落的一串竹叶，将它们钉入十几步外一只参天翠竹。小小一片薄叶，深入老竹三分。

以真气催动叶片，使之如暗器，这便是武学高手所臻之境，摘叶飞花。

瞧着计都震慑的眸色，井木犴道：“我比你师门如何？”

计都在心中想道，师父大约是不会的吧，不然何以盯井木犴那么多年而不动手。面上仍将震撼表达得诚诚恳恳：“我师门若有此绝学，何须盗取御兽谷秘笈。”

井木犴浓眉一扬：“世人拜师乃为学艺，若师门不堪，何不弃暗投明？这手摘叶飞花，你若想学，可留在此间，我传授于你。”

面对这份**，计都垂眸思量，十分难以抉择：“那我不是叛出师门，人人得而诛之吗？”

井木犴眼神柔和：“有我在，谁敢诛你？”

计都于是在为难中叛出了师门，再不必心心念念回宗门复命，待双腿使得上力，便跟着井木犴于赤帝竹海修习内功。

井木犴多次借机探查他的内功脉络，而计都将真气藏于丹田识海，展露出来的不过是浅薄功法，一查便知是不入流的杂门内功。

井木犴传给他的并非星宿海内功，而是他的独门功法，计都压着修习节奏，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聪颖，经常让井木犴反复讲解。井木犴却都好脾气地从理论到实践，一一为他讲述。

计都不由想起师父当年传授年幼的自己，逢着他动作不够到位，一鞭子便抽在了他身边地上，惊得年幼的他时常泪眼汪汪，有时实在吓坏了，双膝一软瘫在地上起不来，师父发完脾气后，一脸晦气地来抱他，他勾着师父脖子悄悄抹泪。

那样一段柔软岁月，回忆起来让他失了神。井木犴停了演练动作，等待魂不守舍的计都收回游魂。

“忆起心上人了？”他一语点破少年的痴惘与失落，不留情面，“可惜爱而不得，她心里没你。”

计都怔怔，眼睫颤动：“衡南，若是你会怎么办？”

井木犴执起一枚竹叶，含在唇边，吹了一支小曲：“爱或不爱，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对方是否回应你，与你爱不爱她，又有何干系。”

计都不甘地摇头，苦痛蓄满眼底：“衡南，我不该爱她，我也不能爱她，她的心属于另一个人。”

井木犴残忍地一笑：“这有何难，杀了她的心上人，她不就属于你了？”

计都心中怦然一跳，仿佛旷野一点野火，亮起长夜，但他立即否决：“不，那是她在乎的人，我不愿她难过。”

井木犴按着他肩头：“那就只能你难过了。”

井木犴不时会离开赤帝竹海一段时日，计都每日练习完毕他传授的内功心法，便漫步竹林深处。参天密竹遮天蔽日，如剑戟林立，阻人去路，计都每次深入半里。终于一日，他于密林深处循到人声。

清脆童音自头顶洒下，他仰目去看，一个约莫三岁的幼童抱着竹节，不断往上蠕动攀爬，嘴里叽叽咕咕不知所云。或许爬得过于兴奋，藕节似的四肢一时松懈，糯团小身子从半空坠落。

计都一见跃起，张开双臂，稳稳接住小肉团。粉玉一样的家伙只着一件肚兜，不因坠落而惊惧，反而觉着好玩，望着计都咯咯笑，嘴角口水嘀嗒。

计都两臂兜着这么个小家伙，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处理，听着他咿咿呀呀与自己说话，露出几颗小乳牙，这么幼小却能爬竹，委实令人惊奇。计都掀开他的小肚兜，往下瞅了一眼，果然是个小子。他嘴边露出一抹笑，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抱着小东西，继续深入竹林。

一座精致小院被修竹环绕，进出仆从成群，终于有人发现小主人又跑掉了，奶娘小厮们四散来寻。

印证了心中猜测，计都坦然迎向众人。奶娘见小主人被陌生人送回来，又是庆幸又是心惊，急忙接了小主人，搂在怀里安抚。管事谨慎地请问计都身份来历，计都也不隐瞒，大方告知对方自己住在竹海北边。

赤帝竹海是主人地盘，能住进来的必是主人请来的，但主人素来没有什么客人或朋友，管事疑窦丛生，再三挽留计都，声称待主人归来好致谢。计都婉拒，要离去也无人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