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指尖暖,心头光(1 / 2)
天快亮时,巷口的风卷着碎霜,刮在周春燕脸上像小刀子。
她把最后一根线头用牙咬断,舌尖尝到的铁锈味混着眼泪的咸——指尖的裂口又渗了血,滴在绣了一半的梅花鞋面上,像朵没开就谢的花。三双布鞋用梧桐叶包着,放在膝头,针脚歪扭却密得能数出横竖纹路,是她熬了整宿的念想。
“春燕姐!”
李娟的声音裹着晨雾飘过来,蓝布工装的衣角扫过巷边的野草。她手里攥着个粗瓷碗,白汽从碗沿冒出来,老远就挥着胳膊:“我看你昨天啃干窝头,今早多打了碗粥。”
春燕慌忙把窝头藏进包里,冻裂的手指互相搓着,想藏起那些狰狞的裂口。
李娟蹲在她面前,眼尖地瞥见她嘴角的窝头渣,眉头立刻蹙成个小疙瘩,伸手就去碰她的手:“你看你这手,都冻成这样了……”
指尖相触的瞬间,春燕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李娟的手是暖的,带着车间机器的温度;她的手却冰得像块铁,指腹的针孔泛着红,像撒在雪地里的血珠,形成鲜明的对比。
“食堂的红糖粥,我多要了勺姜丝。”李娟把粗瓷碗往她怀里塞,碗沿烫得春燕一哆嗦,“你快趁热喝,我妈说姜丝驱寒,女孩子家家不能冻着。”
粥的暖意顺着碗壁往心里钻,春燕望着李娟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头发乱得像草,额角的疤泛着红,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春燕姐,”李娟忽然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你手艺这么好,咋不回自家做呢?家里总该有口热饭吃吧?”
家。
这个字像根细针,精准扎在最嫩的地方。
春燕的喉咙猛地发紧,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糊住了视线。
她想摇头,想扯个谎,可嘴唇动了动,只发出细碎的抽气声,像被掐住脖子的小兽。
“我……我没家了。”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线,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泪,“他总打我,用烟袋锅砸,用扁担抽……有回就因为我给娘家送了两个窝头,他把我捆在炕腿上,饿了整整一天。”
李娟手里的粥碗“哐当”磕在石头上,洒了点粥在裤腿上,她却浑然不觉。
虽然不知道明细,但是聪明的她不难从春燕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大致的情况。
她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此刻瞪得圆圆的,里面像落了层霜:“怎、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她忽然想起老家隔壁的二婶,也是被丈夫打得不敢出门,有回偷偷跑来找娘哭,眼角的淤青紫得像茄子。原来这世上的苦,竟有相似的模样。
“他说我是不下蛋的鸡,”春燕的眼泪砸在粥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混着红糖的甜,“说卖了我,能换头下崽的母猪……我跑出来那天,他追着我骂,说要打断我的腿,让我死也得死在他家坟地。”
她再也说不下去,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叶。
巷口的风卷着她的哭声,听起来那么小,又那么疼,像根针在人心上扎。
李娟脱下自己的棉袄,一把裹在春燕身上。棉袄里还带着她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机油味,春燕被这突如其来的暖裹住,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浸透了棉袄的里子。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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