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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初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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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春燕布鞋店,在青石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春燕跪在竹凳上,正给一双虎头鞋缀穗子,金线在指尖绕出细碎的亮,随着手腕翻动。

“春燕姐,这虎须再长半寸才威风!”小梅举着剪刀在旁嚷嚷,辫梢的红头绳扫过布筐边缘,带起几片碎布头。

春燕没抬头,针穿过布面的瞬间,听见门口的铜铃“叮”地响了——不是熟客拖沓的胶鞋声,是双皮鞋,鞋底敲在石板上,笃笃的,带着股生人特有的谨慎。她下意识把虎头鞋往怀里拢了拢,这双鞋的虎眼用了新试的“滚金法”,针脚密得能数清根数,阳光照在上面,金绒裹着线芯,像真老虎的眼珠泛着光,是她今早最得意的活计。

陈默站在门口,手在蓝布门帘上悬了半秒。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沾着点黑机油。“我是南华制衣厂的,叫陈默。”他把牛皮纸文件夹往身后藏了藏,目光先撞进竹架上的鞋堆里。那双元宝尖布鞋的电力纺滚边泛着柔光,鞋头的“回”字纹针脚藏得极深,粗看平平无奇,细看才发现每道线都顺着布纹走,透着股深藏不露的巧劲。

春燕的针顿在布上。她定眼望去,虽在巷口碰见过几次,却还是头回这样近地看他。他相貌白净,蓝布工装穿得规规矩矩,眼神却亮得惊人。“您是……来订鞋?”春燕的声音微颤。

“不,是想请教。”陈默往前走了半步,目光在竹架上逡巡,“我可以看看店里的产品吗?”他的语气里带着客气的试探。

“当然可以!陈默师傅!”小梅抢在春燕前头应了,顺手抄起最近的一双布鞋就往他面前送,“您瞧瞧,这是我们昨天新做的雏菊鞋,鞋面上的花瓣……”

陈默抬手轻轻示意:“我自己看看就行。”说罢微微颔首。他转身走向竹架,自顾自看起鞋子,指尖偶尔在鞋帮旁悬停,像在掂量针脚的分量。

“陈默师傅也太清高了……”小梅极小声地嘟囔,气鼓鼓地站到一旁,手指委屈地缠起麻花辫。春燕默默看着,没敢作声。陈默身上那股读书人特有的沉静,让她有点敬而远之。

陈默慢慢转着看柜子上的鞋子,脚步轻慢。许久,他停在春燕手边的虎头鞋旁,手指悬在鞋面上,离虎眼只剩半寸,没敢碰:“这虎眼的金线,是先搓了蜡再绣的?”

春燕猛地抬头,针尖在布上戳出个小坑。这是她今早才琢磨出的法子,连小梅都没告诉。“您怎么知道?!”

“线根发涩,却亮得匀。”他指着虎须的针脚,指尖离布面极近,能看见绒毛在光里浮动,“而且您留了三分松度,走起来会随脚步晃——像活的。”

铺子里的缝纫机不知何时停了,“咔嗒”声断在半空,只剩窗外的蝉鸣漫进来。小梅举着剪刀,看看陈默专注的侧脸,又看看春燕发愣的样子,忽然把布筐往旁边挪了挪,给两人腾出块能落脚的空地,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春燕站起身,把虎头鞋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瞎试的。”她翻开鞋帮,布面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斜线,是用粉笔画的记号,“电力纺太滑,我就用葛麻线混着缝,又怕线硬硌脚,就涂了点蜂蜡——没想到还挺管用。”说到最后半句,她的小脸微微泛红,像被阳光晒透的苹果,带着点被人看穿巧思的羞赧,又藏着点遇知音的窃喜。

陈默的指尖抚过那道混纺线,布面带着春燕手心的温度。他轻笑一声“这法子可不笨。”他打开身后的文件夹,最上面是张改良旗袍的设计图,玉兰花盘扣画得极细,“我想做批‘玉兰花扣’,可机器扎不出这弧度——”

“弧度得藏在针脚里。”春燕没等他说完,取过针线在布角戳了个小洞,银针穿过的瞬间,线尾打了个极小的结,“您看,第一针要往斜里扎,像玉兰花的瓣子往回扣……”她的指尖沾着点金线,在图纸上划出道细痕,那道痕恰好落在他画的虚位处,“这里留半寸虚位,盘扣会随动作晃,像刚开的花被风扫了下。”

陈默的呼吸顿了半拍。外贸设计师总说他的设计“太死板”,可春燕用根针就点破了他藏在图纸里的心思——那些没敢写进说明的“活气”,竟被她一针挑破了。他翻到另一张图,是件童装袄子,盘扣画成了虎头形状:“我想加红绒球当虎眼,可缝上去总觉得太愣,像贴上去的假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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