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 初遇(2 / 2)
“用‘叠绣’!”春燕的眼睛亮起来,像被阳光照透的琉璃,针在布上飞快穿梭,“先绣层浅黄当底,再叠层深红在中间,针脚松松绕三圈,线尾藏在两层布中间——您看,像不像虎眼在转?”她绣得急,鼻尖沁出层细汗,落在布角,晕开个小小的湿痕。
陈默望着春燕低头绣虎眼的样子,忽然看呆了。铺子里的桐油味混着艾草香,竟比车间里的消毒水好闻百倍,像浸了草木的清泉,顺着呼吸往肺里钻。他忽然间发现,真正的手艺是有气味的——不是机器的机油味,是布料被指尖焐热的暖,是线香缠在针脚里的醇。他想起前几日厂长在车间骂他“不切实际”时,烟灰落在设计图上的焦痕;想起前些日子设计失败后,被厂长媳妇拿去给小梅当零碎的电力纺碎布——原来真的有人能把“不可能”绣进布面里。这双手能让粗布呼吸,能让死扣活过来,此刻正捏着根银针,在他的图纸上画下道灵动的弧线,比他用圆规画的还准。
“您……”陈默的声音有点吃惊的哑,“这些针法,都是自己琢磨的?”
春燕抬头时,针尖离他的手背只剩半寸,吓得猛地往回缩,线轴在布筐里滚了两圈。四目相撞的瞬间,陈默忽然别过脸,看见自己的白衬衫袖口沾着根金线——不知何时蹭上的,细得像根蚕丝,却亮得晃眼。
“嗯,瞎琢磨的。”春燕的耳尖一红,把绣着虎眼的布角往他面前推了推。陈默又多端详了两眼:“您这设计真好,比百货铺的样品俏多了,有股子老底子的劲。”
摸着那根金线,陈默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松了。像他试了十次都没解开的盘扣,被她轻轻一扯,就开了。
“我这儿有份设计稿。”陈默从包里抽出文件夹递过去,“您看……能按这个做件样品吗?”说着,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下,两人都猛地缩回手,他的耳尖也跟着红了。
春燕接过图纸,指尖抚过上面的玉兰花。“三天后……我给您样品?”她轻轻问道。
“好。”陈默的目光落在那双虎头鞋上,“虎眼的叠绣法,要是不麻烦,能教给我们厂的绣工吗?她们总绣不出这股活劲。”
春燕莞尔一笑,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像落满了金粉:“您要是不嫌弃,我画张针法图给您——保证她们一看就懂。”
陈默走出鞋铺时,铜铃又响了,声音比来时脆了些。他摸了摸袖口的金线,没舍得摘掉,就那么让它别在布上,像枚小小的勋章。巷口的风吹过,带着铺子里的桐油香,他忽然回头,看见春燕正站在柜台后,对着他的设计图出神。
铺子里,春燕捏着那张设计稿,忽然发现背面多了行小字:“电力纺混纺比例:丝三麻七。”字迹清瘦,带着点设计师特有的严谨,和他的书写者一样。
缝纫机重新“咔嗒”作响,声音比刚才轻快了许多,像踩着欢快的步子。小梅凑过来,看见春燕正对着布角笑,手里的银针在布面上飞,不一会儿就绣出朵小小的玉兰花。花瓣胖乎乎的,针脚虽比平时密了三分,却透着股雀跃的劲,像是憋着股高兴没处撒。
“姐,你这花绣得比上次供销社订的还俏!”小梅戳了戳布角,打趣道“是不是因为刚才陈师傅是不是夸你手艺好了?”
春燕没抬头,嘴角却扬得更高,银针穿过布面时带起的金线,在阳光下划出道亮闪闪的弧:“就你眼尖。”她把绣好的布角往竹筐上一挂,像挂了块小小的军功章,
“等把这批盘扣做好,咱也给店里添个新架子,专门摆这些带花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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