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与我何干(1 / 2)
黄构听了此话,手指蜷起忽而向前匍匐而去,硬生生将沾地的指上肌肤搓了出血,拖出十道阴湿的血痕:“我知道错了!”
一个执刑的牢卒手上事刚结束,提着刑具从内室里推开了门。
“廷尉监,他招了。”
“劳苦了,先下去。”
逼窒的室内因洞开的门而起了一些风,有一阵,没一阵地翻起谢春深身上的层层衣料,由浅至深,蓝绿交染,像春山下激流拍来的浪。
这中间,黄构能清晰地听到,那刑具上的血,一滴一滴吹落于地的声音。
上一瞬,它还埋在某个人的皮肉里。
黄构的牙齿在磕碰,汗水浸湿了他的宦帽。
上面俯瞰他的人,再度问:“既没有仇,你对她,可有有旁的心思?”
地生惊雷,猛扎猛打要破土而出,从黄构的胸膛里钻出。
黄构被他剖中了心,只好自己将这颗心主动剜去,让胸膛成空方能保全性命:“没有了,以后也不会有!”
谢春深吐出一口浊气:“好!你与她的私人恩怨,就在我这里一笔勾销!日后你只管专心助我,我会飞黄腾达,也定会让你扶摇直上!永远不要忘记,你该走的那条路。”
风渐止。
黄构魂不守舍地出了廷尉府,回到于有闻身边时,于有闻在车里待得闷了,正停在一株光秃秃的杏树下观望。
他招黄构过去,指了指树:“你看见了什么?”
初春已至,千秋堂外的那株杏树被发现冒了不少绿芽,春笙转身便回堂内禀报。
堂内也是一片热闹,因让黄构栽了这一记大跟头,放了他的心头血,木漪心情正晴朗,眼见各地河面解了冻,立即命人卷了裤腿,在池塘内风风火火地埋莲藕,要种出一片芙蓉池。
水花四溅。
木漪数了数这一帮子人,为了和宋寄对抗,她之后陆续还添了几个宅中奴婢,一人擅窥听,用来监视宋寄,一人擅言辨,专去跟田庄里的农夫收债吵架,每日一睁眼,便是十口人等着她喂。
一开始她只想清净,省钱,挣钱,然后长命百岁。
发展到如今这样子,千秋堂男女老少全都有,成了一个听起来就廉贱的收容所。
这不是木漪初衷。
但她也只能将错就错。
于是更不甘心让底下人闲着,除了宋寄她不能硬来,吃她一口饭的无不身兼数职,从早忙碌到晚。
偶尔刘玉霖看不过去,会劝木漪放他们休憩。
栽种莲藕,刘玉霖没有见过,本还好奇,特意站在池塘边上看了一会儿,很快便起不忍之意:“现下池水还寒冷,你看他们冻的,腿根又红又肿......不如晚些——”
“晚不了一天,就得今日做完。”
木漪从手里翻过的账本抬起头,“陈军募的将军庙和伽蓝寺修缮,四日后便要正式上工勾兑,这三天里我要将‘涟水肆’开张,又要将那些工匠一一找来,在肆内签校工契。
这其中,肯定会有中途反悔的,生了病的,家里白事的,要成婚的,这些缺掉的人手还得他们另外去找,所以种芙蓉,已经是最轻松的活计了。”
说罢,又将眼睛埋入账簿里预支的细则勾点批注。
刘玉霖根本没接触过这些,仅是听着都受不了,“他们也是人啊,你这样,跟对待棚下牲畜无异。”
木漪不解:“牲畜为鱼肉,我为刀俎,还需要我日日管饭,月月给工钱吗?”
刘玉霖一时哑语。
她不知木漪张牙舞爪的市侩陋俗,究竟从何养来,但经过洛阳宫一夜,却也知道不能一概而论,说她这样做就是错的。
难过地叹了气。
“你这样......他们都会逃跑的,就像......就像我们当初在皇后——”
“刘玉霖!”
木漪大声打断她。
池子里的人什么也没听清,只知主家发怒,忙将动作放得更快以表勤劳。
刘玉霖知自己失言,抬手撑着腰要缓步入屋,木漪将身上的披风扯下,披盖在她身上,“我性格暴躁,你不要动气。”
她摇摇头。
一转身,见了来人,喊声:“宋先生?”
宋寄向刘玉霖尊礼。
木漪闻声转头,凝了宋寄几息光景,指了指池塘内背面朝天的众人,含笑:“你是来帮我种莲藕的吗?”
宋寄一愣。
摇了摇头。
木漪气不打一处来,两手重重拍闭账本,冲他横眉冷对:
“你已在我家中白吃白住三四个月,日日窝在我给你置的书房和寝堂,从不在千秋堂干活。
一不上交伙食钱,二不给租银。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赖子!
你要是还懂些人情,此时就该卷起你的裤腿,下池塘种莲藕,如此勉强抵些你在我这的开支用度!”
饶是宋寄这种王公御用的剑客,历经两朝,听风见雨,山崩地裂不变面色的人物,居于这妇人之宅,也必须受着木漪的冷眼、刻薄和吝啬,在千秋堂,她叱咤风云,她指点江山,无疑是这里的赫赫主人。
宋寄也有些受不了她,尴尬辩解,“是两个月,不是三四月......”又正色道,“门外来客。”
什么客要宋寄传话?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木漪一脸晦气地问了一句,“是哪个不长眼的,没看我正忙着?”
宋寄抱手,竟也意味不明地驳了一句:“是女郎的债主。”
木漪闻言。
将笔一抛,砸入池中。
千秋堂门前,停了一辆墨锦的双窗单门红漆穗车,单两匹马,不见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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