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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对你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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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寝屋内光线下移,给了她一丝体面,隐在暗中的泪水汹涌,像堵塞已久的竹管忽然失了阀,无论如何也止它不住。

刘玉霖见了前状,过来敲门,询问她:“你还好吗?”

木漪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抬手用力抹泪,但仍旧不小心发出一声压抑的抽噎。

一门之隔外。

刘玉霖顿住手中动作,收入袖中,站在门梁下陪着她。偶尔,也能看见天上掠过的飞雁,它们是那般自由.......她告诉木漪:“我日后,不会再对宋先生好了,我只对你好。”

木漪脑中浮现出谢春深的那一句话:

“我以后也可以对你好。”

什么是真的?

什么又是假的?

木漪其实都不会信。

真正对自己好的,始终只有自己。

从前,她想要很多、很多、很多的钱,从此以后,她不能只有钱,她应该要拥有另外一种力量,比谢春深更强大,直至,能够战胜他。

*

六月底,在太尉段渊的主持下,八公与三省自四月开始议定的新章程,由朝廷先后颁布下来。

所涉有法律、推官、匠造、盐铁与铸币等百面,涉及之人不下万人,朝廷裁减官员,缩并了部分支出修缮道路城池,又将修缮时宫中搬出的废弃旧木与破碎的琉璃,都摆放在洛阳城外,供给洛阳流离失所的百姓自取。

洛阳城又恢复了一片生机。

在这片粉饰的太平里,最大的事,当属二王被元靖遣返回了领地。据说是与原秘书监曹遇交往过密,留下了口舌惹得元靖怀疑。这曹氏自从曹凭身置异处时就被卸掉了所有大小兵权,已经不领兵了,但武家门阀的影响还在,既然皇后与曹凭已死,段渊并不阻止洛阳城的贵族与其往来。

不过这曹遇有些特殊。

他是曹凭的长叔,出生于天命之年,最擅摆周官,卜大卦,行玄学,元稹帝便便常常召他深夜入宫,算轶事吉凶,二王与他来往,很快便隐约在各处传出若元靖主持天下一久,必定紫气东去,国运不亨的传言。

朝廷很快卸他中书监一职,之后,曹遇入了谢春深所在的廷尉狱。

皮开肉绽,提鞭审问。

端午节那日,城外河上竞渡,元靖出宫观河上龙舟,廷尉府内却惨叫不断,满目残肉断肢,谢春深在刑室的案上抄文,“他改口风没有?”

“还是没有,十个指甲都拔了,”那人擦了脸上的热汗,“大人,他不肯改,说再算还是如此,天命难违。我看,他也快死了。”

谢春深才放笔起身,扬了句,“请医正。”

话才落便被身后进来的人接了起来,“老朽已经带来了,你,不必去。”

谢春深弯腰行礼:“子契不才。”

来的人正是段渊。

“曹家男郎,皆性情忠烈,皮肉之痛纵然有摧枯拉朽之势,却非他们致命之点,我向陛下辞行,带了些粽子,你放我进去,让我与他聊聊。”

“他不体面,不如先带到别处换衣梳洗。”

“不必。”

谢春深颔首,恭敬为他们引路。

曹遇被吊在刑架上,尚且还存几息,谢春深忙命人将他搬下来,拖靠在一张草席上,段渊眼神示意,那御医便上前为他施针服丹,又灌一碗猛药,吊出他的三魂五魄,堪堪睁开了眼,边咳边吐。

“曹少郎可还记得我?”

曹遇掀起眼皮,肺里咳出几声苦笑:“你来......干什么。”

谢春深如一道微末的影子,亲铺一张软垫,客气请段渊坐。

而后见段渊上手,稳当剥了粽子:

“十年前我报国无门,也曾一路流至洛阳,妄想入朝堂一见天子,受天子赏识,能一展宏图谋政治抱负,结果连宫门都没摸到,被人当流浪的老汉赶了出城,遇见曹家车马,少郎见我瘦弱,赠予饭食,让我饱腹。我只能说,曹家,百年只出了江后这一个妖孽,其余的,可都是高尚良人呐。”

“一饭之恩.......”曹遇摇头,“皆是孽缘。”

“既是孽缘,为何当年没有卜出,是你失误,还是天命所归,上天要你如此?”段渊口中念着,将粽子剥好了,拿去他唇前,“一饭之恩,今日,我来相报。”

他并不肯动口。

谢春深余光撇了撇身边人,那人便上前将他口舌掰开,朝前啃下粽子,噎得耳根通红,眼珠力瞪。

段渊不悦抬手:“不要这样,你退下。”他从御医的医盒里提出一瓶东西,谢春深见机行事,要所有人都退出刑房,只自己站在原地,平静若死水地看着段渊,将药粉洒在剩下的粽子上。

曹遇空茫地抬起眼,已经失焦。

段渊抿唇,“这是牵机。曹少郎,我知道,你是不会改口风的,但若身面完好如何拉尸示众啊?我只好让你来此地受一劫,你不肯重算,却也知,人能破釜沉舟,人能逆天改命。”话说三分,满了则淫,他将毒粽子放入碗中,“这只粽子,留给你吃。”

段渊今日来这里,先让曹遇活,再让曹遇死,这中间抓出来的时辰,竟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腔言表之欲,要在曹遇这里感慨一番当年,再顺便“报掉”当年的恩,给曹遇一个痛快。

说罢,整理袖口,起身离去。

“段渊.......”

两个微弱的字,让段渊与谢春深同时看向他。

“道貌岸然,自欺欺人。”曹遇吐出一口血水,捂胸缓道,“我也为你.....算过一卦,”他笑起来,血水从牙缝里挤出来,很是狰狞,“十年之内,洛阳有外患,北斗将南移.....你,终成刀下亡魂......”

段渊脸色微沉。

谢春深劝道:“将死之人神志不清,这一番话有颠倒嫁接之疑,先生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段渊眼色有些凶意,如狼似虎,又很快恢复一派和蔼与惋惜,摆了摆手:“曹家之人.....就随他去。”

谢春深好生将他送走,一路殷勤,甚而为他燃香,祛除身上腐肉血腥之气,最后道:

“先生放心,他的尸体我来处理。”

段渊不置可否。

“体面些。”

“定然。”

“至于供词——”

“我这几日已习得他字体九分,就交给我。”

他如此得力,段渊抚过颌下灰白的胡须,眼中精光毕露,知道他想要什么。

嘉奖道:

“此地不宜久留,你也该升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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