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冷衫也暖(1 / 2)
莲花楼出的情况,他是清楚的。
当年大火烧了皇宫,木漪都没有慢下速度,有什么挫折能让她撑不住?
谢春深本懒得管她。
但这人的措辞让他起了好奇。
那便一探究竟:
“你亥时后再叫我,现在退下。”
“......是。”
这般半裸着身,站在原地晾了一会儿。
随后,他脱下半透的丝衣丢地,抓起白玉屏风上一件交衽的中单裹了,不慌不忙地走向床榻,在木漪忙得火急火燎,晕头转向之时,放松四肢,听着月下竹音闭眼小憩了一把。
亥时。
一辆马车秘密行出谢府,跟着八个武人,在铜陀街婆娑的树影下无声行进。
新朝仍沿前朝宵禁,大部分商铺在酉时就要打烊,醉觚里因是连片酒肆,性质所然,比其他店铺都要晚上两时辰,可至晚在亥时也得打烊,更一深,城内便只见守城巡查的京畿司隶。
醉觚里已至,远远的,能看见火把下的两名司隶守着里门。
那二人察觉马车直接行来,车角处的两只铜灯晃动,将树影左右推移,帘门紧闭不能窥探其中,一下便起了警惕之心。
一名司隶转手将固定在墙的火把取下,抬手拦住他们,沉声问:“来者何人!”
驾车人下了马,拱手:“车内乃是廷尉正大人。”
说着,在二人眼前亮出一枚腰牌。
看清腰牌,两名司隶慌忙还了礼,气焰已经全不见了,只剩得满副恭敬,迟疑问:“廷尉正带人深夜造访此处,敢问,是为何事?”
帘子里传来一声:
“办案。”
“可是这会子,已经宵禁了,”那司隶小心翼翼地解释,“按规矩,是不能再有人进出的,敢问大人,是为何事?”
“放肆!”那驾车的人替他斥道:“大人说要办案,那便是必须此时办,廷尉府每日出入的官员十根指头不能尽数,要查的人,问的事,皆属官府内情,还要一一同你们这些人都解释清楚吗?!”
谢春深选的就是宵禁。
人多眼杂时,他怎会寻去莲花楼,自露背后手脚?
这两名司隶属实就是个被押在岗上的,怎敢得罪这种人物,便跟他们讨要个名录后就放行。
那驾车的人来接,他们不敢递去,而是直接跪在了马车正前。
“校尉吩咐过,因急情要进出里门者,至少需留下手笔......小的们惶恐,恳请大人能够亲笔!”
帘门掀开。
里头景象烘在火光下。
那二人斗胆抬头去看,见帘子内正襟危坐的人着了一身青红墨袖的垂袖宽衫子,披肩的发丝轻动,年轻而妖魅,一柄紫铜长剑就横在他膝盖上,被手紧握。
下一瞬,雪色虎口,轻撬刀鞘。
二人瞬间吓得魂不着体,忙将头低到地上去。
来不及了,还是听得剑出鞘声,脖上冷意森然,就在他们以为要被枭首了的时候,剑光一斜挑去一人手中,那名录在掉针可闻的死寂中飞落于地,被风急翻,纸张碰撞声急切。
“是桩密案,不能留痕。”
低沉又阴冷的声线,划过他们颈上脆弱血脉。
“驾车。”
马车驶动。
二人不敢再有异议,用膝盖倒挪让开了路,车人在黑砖上落下密密麻麻的阴影,跟着车辙声远离。其中一人吓得起不来身,那起先拿火把的将他扶了起来,兀自擦了厚厚冷汗:“这事儿咱们管不了,得禀告校尉去!”
大路上鸦雀无声。
偶尔晕了路的酒鬼,也都睡沉了,趴在树根底下打呼。
车行至莲花楼,宋寄早已等在门前接应,同样持剑,待谢春深下了车,便跟过去解释:“昨日最后一个也跑了,楼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她不肯走,坚持要将灶房里的食物全都清洗干净,自己下厨。我怕再出事,便也守在这里。”
几句话方停,他们脚步也走至厨房间。
这一路上都是水痕,方才进楼时,招待散客的桌案敞亮,在夜里泛着光,估摸是被人刚擦洗过一遍,为了省油火钱,也为了躲避司隶盘问,她将门窗紧闭,只借着月光和一盏手边的灯烛,扑在那,不知疲倦地濯菜洗菜。
身边已经堆了几篓南瓜,还有鱼虾跟肉,混杂的气味弥漫在厨间,跪久了,她眼前一黑撑不住,手打翻了烛火,地席一角起了火焰,她惊呼弹起:“嗳!”
宋寄想上前去帮忙,谢春深已经看不下去,先一步去拎起了那盆洗菜水,朝她整盆浇了过去。
火是灭了。
她也被这残留苦味的水,浇了个狗血淋头。
宋寄见此,无声隐退。
她抬起头,看见是他,就算是站不起来,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这一看,太不美妙——为了干活省事,她将华丽的外衣也脱去,身上只剩一件纳凉的夏衫,下裳开衩,露出小腿,袖子捆上襻膊又露出了小臂,经水一浇,就如同一株从水里捞起来的发皱藻荇,泛着腥咸。
谢春深皱起了眉头,丝毫不掩嫌恶:“你这般,与乡野农妇无异。”
是啊,他身上倒是炫彩流光的!木漪忽然伸手上前用手绊住他的脚,谢春深不料她这一遭,重心不稳当真扑去了地上。
一转身,木漪已经粗鲁又急躁地骑在了他身上,她两手揪住他的领子,愤恨道,“你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又咬破了自己的唇角,“你说你会帮我,就是这么帮的?!”
窗未曾关紧,亦或同样失了秩序,在此时被风吹开。
夜晚,六欲涌动,冷柔的月光制成银河般的纱,不偏不倚地笼在二人身上,将凌乱的这幕,披上了一点隐秘无措的暧昧。
谢春深不能忍受冒犯,但却十分不合时宜地起了反应。
对着这样毫无美感的她.....
他绝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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