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把你吃了(1 / 2)
宵禁后的夜,有些寂寥。
这般情景下,谢春深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儿。
木漪冷峭挑眉:“不喝?不喝算了!”
他闻言总算动了动,一甩袖兀自在地席上,吐出三个字:“随便你。”
堂屋外没看见有人,木漪连喊了两声秦二也没回应,只好骂了一句自己出去搬酒。趁这间隙,谢春深起身将书房隐蔽处翻了一遍,搜罗出几封书信。
都与那内侍省的毕覆有关。
——她在联合毕覆拿住邓青宫外贪污的把柄。
谢春深冷目将这些书信藏去了衣中,赶在木漪回来前,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原位。
木漪搬着东西上案。
一罐未开封的酒。
一只雕海兽银壶,还有两只叠起的螺钿耳杯。
她将那酒熟稔地开了封,摇晃均匀后朝酒壶里倒了小半,也不管谢春深在那干坐,自己先斟进耳杯里饮了一盏。几杯下肚又感受到那股阴暗暗的目光,便不悦回他一记,“你又在看什么?”
他将手搁在膝上,脊背挺拔笔直,微微侧过脸:
“你喝的是什么酒。”
木漪将口中余酒抿下,口腹里烧的有些辛辣,稍微缓了片刻:“廷尉正连这都闻不出来,还怎么办案呢?”
他自然闻得出。
是他给的武陵春。
在她这里安寝是不可能的,只怕被刺成刺猬。谢春深还需另找些事做,且他确实有有些涩渴,待木漪酒过三巡后,勉强将另一只耳杯提在手上。
她如同没看见他的动作一般。
谢春深微微皱眉,手上凑过去一些:“倒酒。”
书房里点的灯被油火堵住,灯芯渐弱,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他肤色由暖白至冷青,白得有些像鬼。
木漪对这只鬼说:“你是没手还是没脚,不能自己倒?”
谢春深被她吵问的头疼。
他今日出来折腾一番又苟坐于此处,还能是为了谁?谢春深另一只手揉揉眉心,“木漪,让你倒就倒,不要一直在我耳朵边吵。”
算了。
她转了壶嘴,抬手摁住壶盖,让绵柔溢香的清液滑入他手中耳杯,还说:
“廷尉正大人,这下满意了吗?”
谢春深不语,只是闻过之后,浅尝几口。
木漪眼中划过一丝螺钿的光,像目中碎莲,光点在她漆黑的眸中破碎四溢,忽然问他:“你就不怕我在这酒水里下毒?”
谢春深扯扯唇。
“我死了,谁帮你料理麻烦。”伸手过去,“再倒。”
颐指气使。
木漪冷下脸,再帮他倒了一杯。
耳杯不深,一口即吞,他每每喝完,她便再面无表情地帮他满上。
两方仇敌交战,战况再激烈,也有鸣金收兵,偃旗息鼓之时,谢春深本还觉得她此
时难得听话,可越喝却觉越渴,口舌里除了一股属于武陵春的辛辣,更有一股更浓更旺盛的热气,像一团燃烧的冥火一般往他腹下、五感里烧。
比梅花更艳的红热蔓至肌肤,犹如刑罚中的烙刀,无形在他脖颈与后脊上划逗,随后直冲那雪白的面部与七窍,烧的他眼前全是一片淋漓血色,在苍穹里陌生地翻动、奔腾。
热。
很热。
不可理喻,简直令他五脏俱焚。
他咬住牙,单手扶额压制这股不受控地戾气,染红的眼睛一闭,再睁起时握拳砸案,将酒水震得四溢,伸手去案边掐人。
“木漪!你找死!”
流光纱衣抓握在手,却只是一件外袍铺在地席上。
衣下哪儿还有人?
谢春深怒火中烧,低着头喘气。
听见动静,他挑眸抬头,唇色如血。
那罪魁祸首早已离了案,正站于门外,她被钩破的外袍已经脱去,细腰长身裹在一身如水的绿衣里,月光清凌凌,藏于巫山云后,只有北斗星在她发顶上若隐若现,像戴了满头星辰。
他是鬼。
她就是幽魂。
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木漪好整以暇地端手望着他,傲然笑道:
“我当然不会直接要你死,就像你现在也还不会杀我,我们双方都是在等一个时机而已。
刘玉霖生产当夜你帮了我,还有今日你又帮了我,可我知道,你是觊觎我的莲花楼!
我来种树,你去乘凉,凭什么?我木漪最厌被欺,对家要来摘我的桃,我就要让道吗?不,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谢春深方想起身,胸膛如万蚁噬咬,他捂住胸脯喘息,半跪在地,身体里火寒交融:“你在酒里加了禁药?解药在你手里。”
木漪笑容更甚,“哪儿有什么解药?”挑挑眉,“你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喝了就没事,”她晃了晃手中酒壶,“此壶名太极壶,内有双层,摁壶盖时出内酒,不摁壶盖时就出外酒。”
但凡他肯自己倒酒。
她都不能引他上钩。
木漪心下忽而有些恍惚,“我竟能如此了解你。只要我在,你是不会放弃让我伺候你的机会的。”低低地骂了一句,“你就是个白眼狼,你就是个贱男人。”
谢春深此时再气又能怎样。
他撑地反坐回去,“你想怎样?”
“掌控你。至少,能像你威胁我那样威胁你。”
木漪命一旁等候的秦二拿麻绳将他里里外外仔细捆了,这才敢一步步走近他。
蹲下身,单指挑起他的下巴,欣赏他满头是汗,强行忍耐的痛苦神情,歪了歪头:
“紫石英能致人成瘾,但一次可不够,对付你,我总要多花些功夫。黄蔡的生意花费了我一万有余,那钱可不是为他花的,是为你啊。为了寻这些奇花异草,我还真是破费了一番。除紫石花外,我还加了不少五石散,一次便可成瘾,解药我都还没有研出来也就是无药可解了。
四年来你处处压制我,我不好过,你也不要好过。”
谢春深的目光寒冰三尺,冰面下正燃血色暗火。
他想杀人。
更想吃人。
二人之间连着一道无形的弦,交战的硝烟四溢,他忽而笑出声来:“你以为,你不会付出代价?”
秦二已经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谢戎太瘆人了。
手下又用力打了一个死结:“姑娘,我已经捆紧了。
这毒瘾发作起来,人还不知要发狂到什么地步,今夜就先让他自个受着,我们去睡觉。”
“宋寄在,你睡得着?”
“宋先生?我给他下了蒙汗药,他睡得比死人还沉。”秦二挠头,“睡不着也得睡,这个人太疯了,我可不敢在这陪他。”
木漪看了一眼谢春深。
他呼吸急促,脸色已经红的不太正常.......
都是些佛国来的花草,她还没有来得及寻人试过。
本来没想到会这么快,谁料谢春深今夜自己就送上门来,她不能错失良机,才冒险一试。
千人千面,同一种药过身,药效也会有差异。
她要他难受。
又不能让他难受得直接死掉。
见此状,心下也有一丝丝虚浮,强硬瞪了秦二一眼:“你不许睡,我要看着他不能让他出事,你得陪着我。”
秦二摇头。
又要熬夜。
然后品了品这话,“姑娘,说实话,你也在怕吧?”
“怕什么。”
“怕他啊。”
木漪斥秦二出去。
这头,谢春深被绑着靠在角落里,渐渐地没有声响了,远远听着,竟也听不到呼吸。
不对。
这反应不对。
她有些轻微的慌乱,“我只是想让他成瘾,要是用药过猛,让他死了.......”
段渊会不会掘地三尺来寻他尸身?
黄蔡她倒不是很担心。
既然是外统军出面抓的人,她还可以再去找陈擅帮忙。即便陈擅不肯帮,司尉府她也可以用钱收买,孔继维是谢春深死敌萧瑜的人,那只要交出谢春深这些年的黑账投诚,再编个被他胁迫的谎话.......
没准还能搭上萧瑜这条船。
脑中思维纷乱。偏偏此时,谢春深垂着头低低地咳嗽,打断了她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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