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敏宝仪明察秋毫事,惠贵人洞辨玲珑心(1 / 2)
锦箨幼时丧了父母,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彼时家中贫寒得连安置父母的钱都没有。那日牙婆领了她三人去,将她同哥哥卖到了袁府,妹妹却不知去了何处。这些年夫人与公子待她兄妹不薄,又习得了许多本领。而哥哥与她的一身武艺更是由公子亲传。她自诩练就一番铁石心肠,除主子和兄长,其余概莫冷视。只是近来见莺时与篱落姐妹情深,如今又听玥宝仪此真切之语,一时牵动思念胞妹的情肠,不由黯黯。
而思及公子于她恩重如山,翻弄宫闱之事如此犯了忌讳,她如何也不能失信背弃于公子。两厢纠结,心下哀哀,不过片时便定了分寸,心里一横。
正纷乱间,却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将她从地上缓缓拉起。她抬眸望着眼前女子,只见她秀眉轻颦,倩目若濯,玉容上洇晕的浅浅薄愁如轻云蔽月,好不戚戚。连带着鬓云上青玉色的玉兰珠花也杳杳幂了哀惋之色。美人斯当如是,一颦一笑,若喜若嗔,无不牵动时人的心肠。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既见如此佳人,难怪公子不惜犯险也要送她进宫里帮扶,难怪公子这么多年孑然一身,莫非也是为她守身如玉么?
宋湘宁看着她,微微一笑,似乎直望穿了她的心底:“你有你的难处,我亦有我的考量。我不会逼你,只待你自己想明白了。只有一件,我虽不知你的主子用意究竟为何,但如今我既知道了你幕后的行事,如若不协从与你,或说故意违逆,想来你艰难之余也不好向主子交代。你不必着急回应我,等你细细想明,决议不迟。”
她伸手将其发上微斜的银角珠钗扶好,声如细雨湿花,柔婉却浸润万物于无息。锦箨的心宛若春溪漱石缓缓而过,温润间却有些发颤。良久,她垂眸敛声,低低应了下。
锦箨走后,宋湘宁方淡去重重神绪,只余唇边的缕缕笑意浮在脸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带了一丝微凉。
兰若走过来,轻轻搭了她的手:“从前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身后盯着,宝仪每每思及夜不安寝。如今,她终于浮出水面了。”
“兰若,你觉得会是谁呢?”宋湘宁的眼中有一刻迷离,旋即却复了冷冽。
兰若不知她心中之意,略略思了思,慎重地摇摇头:“奴婢愚钝。”
宋湘宁倏地笑了声,回身走过室中黄花梨透雕玉昙花罩。那是皇帝特意派人寻了江南的绣娘缝制的,着意取了那里女子闺房的玲珑不窒,也稍稍慰藉她的思乡之情。其实她并非好花纹者,若论锦屏绣饰,所钟爱的唯一清竹耳。但皇帝有此心思,她自也不会推诿,遂笑语收下,着人将旧屏换了下,以示欢喜之意。
她从平头案的花篮里拣了一朵花绢,见又是昙花,蹙了蹙眉,放下换了一朵海棠。随后倚了贵妃榻上赏玩,懒懒道:“你说愚钝,宝仪我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在我两脚踏入这紫禁城前,十余年里可从未沾过皇城脚下。倒真真是奇了这儿是有了哪位贵人来帮衬我。她今日不说是自然,可埋了这么一钢针在心里,迟早是要有破绽的。”
兰若听着,面上亦是高兴。她从香几上拿了樟木小锤轻轻给宋湘宁捶着腿,帮她松着乏,口中念道:“宝仪早便怀疑,只是奈何不知从何处下手,故而一直惴惴着不安。若不是莺时来探病时听她道是锦箨消息通告诉了她,宝仪还蒙在鼓里呢。而那日又听莺时眉眼飞扬着说,有一回她在博古架上取茶具时,尚仪局新来的毛丫头失手推倒了她脚下的梨花木踏板,险些害她跌下去,是锦箨眼疾手快扶住了,身手之迅叫人叹服。宝仪便留了心思要以此来试探,果真今日遂了心。”
宋湘宁微眯了眼:“这还不算遂心。她虽肯帮我做事,却始终不肯言明背后的主子。那宫女看着是个有气血刚性的,不能硬逼,只能怀柔。她今日不说,明日不说,待来日我抓了机遇,她势必要说明了。”
窗外传来人声,宋湘宁一听便笑:“是许姐姐来了。”
果然不一会雪信来传,宋湘宁忙请了进来,又让兰若下去烹了茶水果子。
许清宜笑盈盈进来,一进室内,便用湖色绸绣花卉纹帕子扇了扇鼻翼,微蹙了眉道:“好浓的艾草味。”
她说着觉得不对劲,忙与她对榻而坐,执了她的手担心道:“你这才不过三月,怎么竟要烧起艾来?”
宋湘宁的笑意带着些狡黠,她低了声略显神秘道:“这是我同孟太医商定的。我近来闭门不出,宫中又屡屡飘着艾香,只叫那些有些人听了去,直以为我这胎象不好,有滑胎之势呢。其实哪有什么艾叶,不过是香炉中添了几味东西,闻着像烧艾罢了,于孩子并不要紧。”
许清宜这才放了心,指尖朝她的手背上轻戳了戳,笑嗔道:“难为你想出这个心思,我方才可真真是要怕死了。也应当如此,宫里的诡计深沉,叫人不得不打起一万分的小心来应对。”
宋湘宁的目光幽幽噙了冷绝,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姐姐放心,从前是我少不经心,叫人乘了机会。如今幸得天意垂怜,叫我又有了此福分,我自千万呵护,不叫人得了手去。孩儿的仇尚未报,只要恶人逍遥一日,我便筹谋一日,必要了结此恨才罢。”
她的眼神忽而暗了暗:“姐姐知道么?即使无人动手,我那孩子也未必留得住。”
许清宜一怔:“此话怎说?”
宋湘宁顿了顿,想起去年初秋刚查出怀孕时的模样,那时只觉欢喜,却不知身子早藏了隐患。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榻边,眼底的冷意蒙上些许伤色:“上次怀相初显时,我总觉腰酸得厉害,夜里起夜频繁,偶尔小腹还隐隐坠痛,可那时太医只说‘胎气不稳是孕中常情,只待足了三月便好’。谁知未及胎气大稳,便落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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