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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星盘里的烟火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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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奔出院门,只见东方天际浮着一抹罕见的虹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色带垂在半空,像谁把天河裁成了绸缎。灵昀举着星盘对照,指尖点在“角宿”刻度上:“是虹气贯星!书上说,这是天地气机调和的兆头,今日炼丹必成上品!”

林恩烨扛着新铸的铜锅从柴房出来,锅底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光:“正好,新锅能容三倍药量,今日试试批量炼凝气丹。”他将铜锅架在石灶上,锅沿的七个小凹槽正好卡住七只玉碗,“这是按北斗七星的位置凿的,等会儿将药液分进碗里,药性自会循着星位流转。”

灵澈往灶里添了松针,火舌舔着锅底,发出“噼啪”轻响。他忽然想起昨日采露时,望云台的石板路上印着林恩烨的鞋印,大小深浅竟与星盘上的“斗宿”刻度完全吻合——原来最好的星图,从不是画在纸上的。

灵昀蹲在灶边,将晒干的薄荷碾碎,粉末落在玉碗里,绿得像刚摘的春草。“凝气丹要配薄荷的凉性,中和火性。”他说着,忽然扯了扯灵澈的衣袖,“你看,薄荷粉聚成的形状,像不像北斗的斗柄?”

林恩灿正将药草按比例分堆,闻言抬头,见玉碗里的薄荷粉果然堆成个小勺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天地万物,原是处处相照。”他将分好的药草依次投入铜锅,每投一味,就往灶里添一根枯枝——枯枝是按长短排列的,最长的对应“天枢”,最短的对应“摇光”,添柴的顺序竟与北斗运转的轨迹丝毫不差。

铜锅里的药液渐渐沸腾,泛起金色的泡沫。灵澈用长柄勺轻轻搅动,勺底的纹路与锅底的北斗纹相扣,每转一圈,泡沫就聚成一个星芒状。“差不多了。”林恩烨递过七只小瓷瓶,“按斗柄指向倒,从玉衡开始,最后倒摇光。”

灵昀捧着星盘蹲在灶前,眼睛瞪得溜圆:“斗柄正指玉衡!快!”

灵澈依言将药液舀进对应“玉衡”的玉碗,金色药液顺着碗壁流下,在碗底凝成颗小小的星珠。七碗分完,虹光恰好移到头顶,透过院中的老槐树,在瓷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给丹药盖了层星砂印。

“成了!”灵昀捧着瓷瓶蹦起来,瓶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晚上给张爷爷送去,他的喘病定能轻些。”

林恩灿将最后一只瓷瓶盖好,见灵澈正望着虹光出神,拍了拍他的肩:“想什么?”

灵澈低头,见自己的影子落在灶台上,与林恩烨、灵昀的影子交叠在一处,像朵共生的花。“在想,”他笑了笑,“原来最好的吉时,从不是单看星象,是咱们仨凑在一块儿,柴火烧得旺,药草配得匀,连影子都能抱成团。”

虹光渐渐淡去时,灶里的火也慢下来,余烬里的火星忽明忽暗,像谁把天上的星子摘了几颗,藏在了烟火里。

夜色漫进丹房时,灵澈正对着星盘比对白日记下的丹纹。铜锅倒扣在墙角,锅底的北斗纹沾着些许药渣,倒像星轨上落了片云。

“还在琢磨?”林恩烨端着两碗热汤进来,碗沿冒着白气,“灵昀把丹药送去张爷爷家了,说老人家服下后咳嗽轻了大半,正拉着他讲年轻时看星的故事呢。”

灵澈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他指着星盘上的“天玑”刻度:“你看这里,白日炼药时,斗柄转过‘天玑’的瞬间,药液刚好泛起金泡,是不是和你说的‘星药相感’对上了?”

林恩烨低头看去,星盘上的划痕与记忆里的药液波动渐渐重合,他忽然笑了:“你这脑子,倒比铜锅还能装东西。”他舀了勺汤,“不过话说回来,下午分药时,你有没有觉得灵昀递瓷瓶的手势有点怪?”

灵澈一愣,随即想起灵昀踮脚够最高那只瓷瓶时,手腕翻转的弧度,竟与星盘上“开阳”星的偏折角度分毫不差。“是了!他总说自己记不住星位,原来早把姿势刻在手上了。”

正说着,灵昀撞开房门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张爷爷说,他年轻时候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过有人不用星盘,就看牲口的脚印辨方向——马踩的步子宽,对应‘天枢’;羊踩的浅,对应‘摇光’,比书本上的还准呢!”

他扒着灵澈的肩膀,指尖在星盘上胡乱点着:“还有还有,他说月亮要是带了红边,第二天准下雨,比测雨石还灵,这算不算‘天相入俗’?”

灵澈被他晃得笑出声,刚要说话,却见林恩烨起身走到灶边,用烧火棍在地上画了个圈:“你们看,张爷爷说的牲口脚印,灵昀的手势,还有咱们炼药时的火候,其实都是一回事。”

他指着圈里的纹路:“天上的星有轨迹,地上的事有规矩,就像这灶膛里的火,大了会焦,小了不熟,得跟着药草的性子调。咱们仨凑在这儿,不就是在学怎么让‘天’和‘地’、‘药’和‘人’凑得更匀帖吗?”

灵昀蹲在地上,用手指沿着纹路划:“那是不是说,就算没有星盘,咱们凭着感觉也能炼出好丹?”

“差不多。”灵澈想起白日里三人影子交叠的模样,“就像烧火时,你添柴我看火,恩烨哥掌勺,不用说话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添风、什么时候该压火——这默契,比星盘还准。”

窗外的星子渐次亮起,丹房里的灯影落在三人身上,把地上的纹路拓成了朵更大的花。灵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片干枯的薄荷叶:“张爷爷给的,说这叶子晒干后,脉络像极了‘天权’星的分支,留着下次炼药时添进去,说不定更灵。”

灵澈接过叶子,对着灯光细看,叶脉交错间,竟真藏着星轨的影子。他忽然明白,所谓“吉时”,从不是某一刻的星象独好,是草木记得日月的温度,是双手熟稔了调和的分寸,是身边人递来汤碗时,刚好烫暖了指尖的寒凉。

林恩烨往灶里添了块柴,火星跳起来,照亮了铜锅上的北斗纹。“别愣着了,”他笑着敲了敲锅沿,“明儿还得炼补元丹,灵昀,记得把张爷爷说的‘羊脚印辨星法’再讲一遍,我好刻在新的铜锅上。”

灵昀立刻点头,凑到灵澈身边抢星盘:“那我先在盘上画个小羊羔!”

笑声混着柴火的噼啪声漫出丹房,天上的北斗星转了转,像在跟着应和。原来最好的修行,从不是孤守星盘的清冷,是烟火里的默契,是掌心的温度,是三个身影凑在一块儿,把日子过成了比星象更鲜活的图谱。

天刚蒙蒙亮,灵昀就抱着那片薄荷叶蹲在丹房门口,对着初升的太阳看叶脉。阳光透过叶片,把“天权星”的脉络投在地上,像一张细小的网。他忽然发现,叶脉的末端还沾着点泥土——是张爷爷家院子里的土,带着清晨的湿气。

“你看你看!”他举着叶子跑进丹房,灵澈正往药臼里捣着当归,林恩烨在擦拭那口刻了北斗纹的铜锅。“这土粘在‘天权’的末梢上,像不像地上的路接到了天上?”

灵澈停下手里的杵,凑近看了看:“还真是。张爷爷说的‘天相入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天上的星不只是挂着看的,还得踩着地上的土才算真的活了。”他取过叶子,小心地把泥土刮下来,放进一个小瓷碟里,“这土带着院子里的生气,咱们炼补元丹时加一点,说不定真能让药性更贴地气。”

林恩烨擦锅的手顿了顿,指着锅沿新刻的小羊图案:“你们说,要是把不同地方的土都收一点,比如河边的、山顶的、田埂的,是不是就能凑齐‘四方土’,让丹药既补元气又接地气?”

“好主意!”灵昀眼睛一亮,“我这就去找!”

等他气喘吁吁跑回来,怀里揣着四个小布包:“河边的土有点湿,山顶的土干干的,田埂的土带着草籽,还有灶门前的灰,算不算‘火气土’?”

灵澈笑着接过布包:“算!灶火养着咱们,这灰里藏着烟火气,比普通的土更暖。”

三人围在丹炉旁,看着灵澈将四种土按比例混入药粉,林恩烨则调整着炉温,灵昀负责盯着铜锅上的星纹——当“天枢”对准炉口时,就添一把柴;“摇光”转到正上方时,就轻扇一下风。

药香渐渐弥漫开来,混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气,还有灶火的暖意。灵昀忽然指着炉壁上的水汽说:“你们看,水汽凝成的小水珠,是不是像星星掉下来的眼泪?”

灵澈望着那些水珠,忽然想起张爷爷说的“星象再准,不如人心齐”。眼前这一幕,不就是最好的印证吗?没有谁死守着星盘上的规矩,却在彼此的配合里,把天地的灵气、人间的烟火,都揉进了这炉丹药里。

丹药炼成时,太阳正好爬到“天权”星的方位。三颗圆滚滚的丹药躺在玉盘里,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仔细看,能瞧见细密的纹路——像叶脉,像星轨,又像他们仨凑在一起的影子。

灵昀忍不住先拿起一颗,却被烫得赶紧放下,引得灵澈和林恩烨都笑了。他吐了吐舌头,认真地说:“我现在懂了,为什么张爷爷说‘看星不如走路’——走路时踩过的土、遇到的人、一起做过的事,才是最真的‘星图’啊。”

丹房外的阳光越来越暖,照得三人的影子挨在一起,像地上长出的一棵新树。天上的星或许还在按轨迹运行,但此刻他们更在意的,是掌心丹药的温度,和身边人眼角的笑意——这大概就是“修行”最实在的样子:不追遥远的星,只惜眼前的光。

补元丹的余温还未散尽,灵澈正将丹药分装进木盒,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王掌柜从马背上跳下来,手里拎着个布包,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胡茬往下滚。

“灵澈小哥,”他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前几日听灵昀说你们炼丹神乎其神,我这炭窑里的工人总喊腰酸,能不能……”

灵昀凑过去掀开布包,里面是些上好的木炭,块块都透着油亮的黑。“王掌柜这是想用木炭换药?”他眨眨眼,“正好我们的丹炉快缺燃料了,换!”

灵澈笑着点头,从木盒里取出三枚补元丹:“这药得用晨露送服,每日一枚,三日便可见效。”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炭窑的位置,是不是在西山坡的‘毕宿’对应处?”

王掌柜愣了愣:“好像是!老人们说那儿烧炭最旺,原来跟星星有关?”

“是跟地气有关。”林恩烨接过话,“毕宿主金气,西山坡的土含矿质多,烧出的木炭耐燃,可工人久居那里,金气过盛易伤气血,这补元丹正好调和。”

王掌柜听得直点头,揣着丹药跨上马,临走时喊:“过几日我送新炭来,顺便……顺便看看你们炼丹成不成?”

灵昀挥着手应了,回头见林恩灿正将王掌柜带来的木炭敲碎,按大小分拣:“大的块头稳,适合炼需要文火的丹药;小的碎炭燃得快,配猛火诀正好。”他指尖捏起块碎炭,“你看这断面的纹路,多像星盘上的‘奎宿’分支。”

灵澈望着那些木炭,忽然觉得这交换里藏着妙处——王掌柜取了天地的金气烧成炭,他们用这炭炼出调和气血的药,一来一往,倒像是天地人在打圆场,把过盛的气匀给了不足的人。

三日后,王掌柜果然拉着一车新炭来,身后跟着个工人,原本佝偻的背挺直了不少。“灵澈小哥神了!”那工人笑得憨厚,“这药一吃,腰不酸了,搬炭都有力气了!”

灵昀拉着人往丹房跑:“我给你看我们用你家木炭炼的新药!”丹房里,铜锅上正炖着澄黄的药液,咕嘟咕嘟冒着泡,药香混着木炭的焦气,竟有种奇异的暖。

“这是健脾的粟米丹,”灵澈解释,“用新收的粟米和你们炭窑的余温烘干的山药炼的,配着你们的木炭火,温性更足。”

王掌柜看着药液里浮起的金圈,忽然搓着手问:“灵昀小哥,你说……我能不能学看星象?不求炼丹,就想知道哪块地烧炭最好,还不伤工人身子。”

灵昀眼睛一亮,拉着他蹲在星盘旁:“这简单!你看‘胃宿’对应的地方,土性温,烧出的炭不烈;‘昴宿’那边土偏寒,烧炭时得多添柴……”

阳光透过丹房的窗棂,在星盘上投下格子状的光,王掌柜的手指笨拙地跟着灵昀的指尖移动,像个初学写字的孩子。灵澈看着这幕,忽然觉得所谓“炼丹”,从来不止是炼药,是把星象的理、地气的性、人间的需,都熬在一炉里,熬出个彼此都舒服的平衡。

林恩烨往炉里添了块新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众人的脸都红扑扑的。炭窑的烟、丹房的药香、王掌柜的笑声,在院子里缠成一团,像给这寻常日子,又裹了层暖融融的气。

天上的星还在转,地上的事还在忙,而他们的丹炉,就守在这中间,把星光、地气、人心,都炼进了烟火里。

王掌柜学会看星象的第三日,遣人送来一筐新摘的山楂。红通通的果子堆在竹篮里,沾着西山坡的泥土,像把天上的“心宿”摘了半筐下来。

“王掌柜说,按灵昀小哥指的‘胃宿’地,新烧的炭既耐烧又不燥,工人都喊着要尝尝你们的粟米丹。”送山楂的伙计挠着头笑,“他还说,这山楂长在‘胃宿’坡下,酸里带甜,正好配丹药解腻。”

灵昀抱着星盘凑过去,挑了颗最大的山楂放在“胃宿”刻度上,果子的弧度竟与星盘上的刻痕严丝合缝。“你看!连果子都长得分毫不差!”他举着山楂跑向丹房,“哥,用这山楂炼开胃丹吧!”

灵澈正将粟米丹装进陶罐,闻言点头:“正好。张婆婆说最近村里孩子总不爱吃饭,这山楂丹来得巧。”他取过山楂,见果皮上还沾着片枯叶,叶柄处的断痕竟像极了星盘上的“娄宿”分支——娄宿主“五谷仓廪”,原是早有预兆。

林恩烨正用新炭砌小灶,砖缝间的泥浆混着炭灰,捏起来竟带着点温热。“用这灶炼山楂丹正好,”他拍了拍灶壁,“王掌柜的炭烧得匀,灶温稳,能把山楂的酸气敛进甜里。”

灵昀蹲在灶边,往炉膛里丢了块碎炭:“我算过了,未时‘胃宿’最亮,那时起炉最好。”他忽然指着炉膛里的火苗,“你看火苗跳动的节奏,和星盘上‘胃宿’的光脉是不是一样?”

灵澈凑近看,果然见火苗时明时暗,间隔竟与星盘指针的颤动频率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王掌柜伙计说的“炭不燥”,原是这“胃宿”地的火气本就温和,烧出的炭、结出的果、生出的草木,都带着股妥帖的暖。

未时一到,灵澈将山楂去核,与蜜枣、麦芽一起投入铜锅。林恩烨引火时特意留了三分力,火苗贴着锅底打旋,像在轻轻揉捻。灵昀举着星盘守在旁边,见“胃宿”的光渐渐亮起来,忽然喊:“加半勺泉水!”

泉水滴入锅中,蒸腾的热气竟凝成串小小的山楂状气珠,在锅口盘旋不去。“成了!”灵澈眼睛一亮,《食经》里说的“珠随果形”之景,此刻正清清楚楚在眼前上演。

直到申时末,一炉山楂丹滚落在竹筛里,通体红亮,咬开一角,酸香混着蜜甜在舌尖炸开,余味里竟还带着点木炭的焦香——是西山坡“胃宿”地的烟火气。

灵昀先装了一小袋,往村里跑:“给小虎子送去!他前日还说吃不下红薯呢!”

灵澈望着他的背影,见林恩烨正将剩下的山楂丹分装进陶罐,罐口贴着张纸,上面是灵昀画的歪歪扭扭的星图,旁边写着“胃宿丹”三个字。“王掌柜要是见了,怕是又要缠着学画星图了。”林恩烨笑着说。

灵澈拿起一颗山楂丹,指尖触到丹药的温凉,忽然觉得这炼丹的日子,就像这颗果子——酸的是掐算星象的焦心,甜的是丹药成时的欢喜,而那点炭火气,是王掌柜的坦诚,是孩子们的笑闹,是身边人递来陶罐时,掌心相触的暖。

夕阳漫进丹房时,灶里的炭火渐渐成了灰,余温透过青砖传过来,像还留着“胃宿”的光。灵澈将最后一罐山楂丹收好,听见院外传来灵昀的欢呼:“小虎子吃了三颗!说还要!”

他和林恩烨相视而笑,丹房里的药香混着山楂的甜,在暮色里漫出老远,像给这寻常日子,又抹了层蜜。天上的“胃宿”正亮得紧,仿佛也在跟着笑——原来最好的丹药,从不是求什么惊天动地的效验,是把烟火里的牵绊、天地间的默契,都熬成颗能暖人心的甜。

山楂丹的甜香还没散尽,王掌柜就带着两个伙计扛着新炭来了。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星点,显然是自己仿着灵昀的星图画的。

“灵澈小哥,你看我这‘胃宿’画得对不?”王掌柜献宝似的递过纸,炭灰在纸上蹭出几道黑痕,“我琢磨着,按这星位烧炭,是不是能炼出更温的火?”

灵昀凑过去一看,指着其中一个歪星笑道:“王掌柜,这颗星画偏啦!‘胃宿’的第三颗星得往左下挪半寸,不然烧出的炭会带点燥气。”说着拿起炭笔,在纸上重新勾了道弧线,“你看,像这样顺着星轨的弧度画,炭火气才顺。”

王掌柜赶紧掏出个小本子记下来,比当年学烧炭时还认真。伙计们已经把新炭码在了丹房角落,灵澈拿起一块掂了掂,炭质细密,敲起来声音清越,果然比上次的更胜一筹。

“这炭烧得不错,”灵澈点头,“用来炼安神丹正好。最近村里不少人说夜里睡不安稳,正需要这个。”

林恩烨已经生起了小炉,陶罐里的安神草正慢慢舒展。“王掌柜,你这炭没加松脂吧?安神丹最忌烟火气杂,你这炭倒干净。”

王掌柜嘿嘿笑:“听灵昀小哥说‘胃宿’喜净,我烧的时候特意把松枝都挑出去了。对了,”他忽然压低声音,“我那小孙子总夜啼,能不能……求两颗安神丹?”

灵昀从竹筛里抓了一把山楂丹塞给他:“先吃这个垫垫!安神丹得等月亮升起来炼,‘太阴星’亮的时候采药效最好。”

等月亮爬上树梢,灵澈已经将晒干的合欢花、夜交藤等药材按比例配好。灵昀举着星盘,见月亮正好落在“太阴”刻度上,连忙喊:“可以了!”

林恩烨将药材投入瓷钵,用玉杵轻轻研磨。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药粉上泛着层银辉。“你看这药粉,竟跟着月光闪呢。”林恩烨轻声说。

灵澈正用银勺舀起药粉,闻言抬头,见药粉在月光下确实泛起细碎的银光,像揉进了星星的碎屑。“这是‘月华凝粉’,”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来今夜的‘太阴星’很给面子。”

灵昀蹲在炉边,往炉膛里添了块王掌柜送的新炭,火苗“腾”地窜起,却不烈,只稳稳地舔着锅底。“王掌柜的炭果然好,火苗都比平时稳当。”

等药糊在瓷盘中凝成圆饼,再切成小粒时,每颗丹药都裹着层淡淡的月晕。王掌柜捧着个小瓷瓶,看着灵澈将安神丹装进去,手都在抖:“这……这丹药上还有月亮的影子呢!”

灵昀凑过去一看,果然见丹药表面印着淡淡的月纹,像把小扇子。“这是‘月痕’,”他得意地说,“只有在‘太阴星’最亮的时候炼,才会有这个呢!”

王掌柜千恩万谢地走了,临走时非要留下一筐新摘的脆枣。灵澈拿起一颗,咬开时脆甜多汁,带着月光的清冽。

“明儿用这枣炼补脾丹吧,”林恩烨擦了擦瓷钵,“张婆婆说她儿媳妇最近总没胃口。”

灵昀趴在星盘上,手指点着盘上的“脾宿”:“明儿申时‘脾宿’最旺,到时候用王掌柜新炭的余温炼,准成!”

月光漫过丹房的门槛,灶里的炭火明明灭灭,映着三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摇晃。灵澈看着灵昀认真标注星时的侧脸,听着林恩烨收拾药杵的轻响,忽然觉得,这炼丹的日子,就像这安神丹——不必求什么奇功异能,能让王掌柜的小孙子睡个安稳觉,让张婆婆的儿媳妇多吃碗饭,让身边人的笑声混着药香,在月光里慢慢淌,就很好。

天上的“太阴星”亮得正好,仿佛也在应和着这满室的安宁。

丹房的窗棂上,那串风干的山楂果晃了晃,坠下最后一片干瘪的果肉。灵澈正将最后一炉暖阳丹装进木盒,琥珀色的丹药在日光下泛着蜜光——这是给村西头李婶炼的,她总说冬天手脚发冷。

“灵昀,星盘借我看看。”林恩烨擦着玉杵,指腹沾着点山药粉。

灵昀从墙上摘下星盘,盘沿的木纹已被摩挲得发亮。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批注:“三月初三,柳宿当值,采薄荷最利清暑”“七月初七,牛女相会,炼合欢丹需用晨露”……最底下还有行小字,是王掌柜添的:“炭窑移至参宿位,烧出的炭果然温厚”。

“看什么?”灵昀笑着递过去。

“看看今儿的日头。”林恩烨指着盘中“日轮”刻度,“该给张爷爷送护心丹了,他说最近总犯迷糊。”

三人刚走出丹房,就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群人。王掌柜的小孙子举着颗山楂丹,正给小伙伴们讲“星星怎么钻进药里”;李婶挎着竹篮,里面盛着新蒸的米糕,“给你们添点力气”;张婆婆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这是邻村的娃,总咳嗽,想求几颗润肺丹”。

灵昀忽然笑了,指着天上:“你们看,毕宿亮起来了。”

众人抬头,只见暮色初临的天际,毕宿的星子正一颗接一颗地显形,像撒了把碎银。风掠过丹房的屋顶,带着药草的清香,混着孩子们的笑闹声,漫过田埂,漫过炭窑,漫过每一户人家的窗棂。

灵澈将护心丹递给张爷爷时,老人颤巍巍地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野菊花:“我琢磨着,这花在昴宿那天采的,泡水喝准能明目。”

林恩烨给小姑娘喂了颗润肺丹,那孩子咂咂嘴:“甜甜的,像星星在嘴里化了。”

星盘在灵昀怀里轻轻发烫,他低头看着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忽然明白,所谓修行,从不是求什么飞天遁地的神通。是王掌柜为了烧出好炭,笨拙地画下第一笔星轨;是李婶把米糕蒸得像满月,就为了让炼丹人多尝口甜;是张婆婆拄着拐杖,走三里路送来一把野菊花,还记着“昴宿”的时辰。

夜色渐浓,丹房的灯又亮了。灶里的炭火“噼啪”响着,壶中的药汤咕嘟冒泡,星盘上的光点与天上的星辰遥遥相对。灵澈往炉里添了块新炭,是王掌柜昨夜送来的,说“按斗柄指的方向烧的,能暖到开春”。

灵昀趴在桌上,对着星盘画新的批注:“十二月廿三,灶王爷上天,炼团圆丹需用百家米。”

林恩烨笑着摇头,往药汤里撒了把桂花:“哪来那么多讲究?”

“你不懂,”灵昀指着窗外,“你看,连星星都在等过年呢。”

天上的星,地上的药,人间的烟火,原来早就揉在了一起。就像那炉暖阳丹,需得日光晒足百日,需得星露浸润三夜,更需得炼药人心里那点热——热得能焐暖寒冬,能照亮人心,能让每颗平凡的日子,都带着点星的光,药的香。

丹房的灯亮了整夜,直到晨光爬上星盘的刻度,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染成了温暖的金色。而远处的田埂上,新的星子又在酝酿着,要落进下一季的药香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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