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司隶诡局(八十九)(1 / 2)
“周兄,你我弱冠相识,如今已有四十余年了吧?”左封瞄了一眼周卓紧绷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玩味地说,“当初年幼,狂妄自大,你我坐而论道。我曾放出狂言,朝堂暮气沉沉,我要成为搅动天下的权臣。你却说,万民思安,你要做那朝堂之中的中流砥柱。
谁能想到,四十余载之后我的理想早已没入尘埃,你周卓却成就了它。
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最近这些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
左封声色俱厉,言语中尽是斥责。
哪知周卓脸上毫无异色,反而淡然问道:“左兄这是何意?最近刺客横行,闹得人心惶惶,我也差点身死,怎会与其有关?须知祸从口出,左兄莫要诬陷我之清白。”
“周卓!你以为人人都是傻子吗?某念在同乡之情,你若坦白,我拼死也要在殿是某举荐的。”左封心中急迫,已不想和周卓闲扯,直接出言威胁。
哪曾想听到“官位”二字,周卓似是被刺中心中的痛苦,脸上竟隐隐浮现出杀机,冷笑道:“是啊,某能在吏部认知,还多亏了左侍郎举荐呢。
左氏家大势大,侍郎拜入马融门下时,左家风光一时无两,同郡文士皆去拜贺。可你学成归来之时,当初之人又有几多在场?
你有了名望、有了学识便可归乡隐居,便可坐于室中静待机遇,征募信件任你挑选。可是我们这些人多方奔走却上进无门,苦苦寻觅几十年,最后还要你来施舍。
既然你多有机遇,当初为何不入朝为官?为何!待价而沽在你心中不过是对你学识的认可,在我等眼中却是一条条藤蔓,每时每刻无情地抽打着我们的内心!”
望着近乎于咆哮的周卓,左封眼中尽是无法理解,表情愕然,下意识说:“你是汉臣?”
这话乃是绝对的禁忌,哪怕王弋都不敢说出口,毕竟名义上天下所有人都是大汉子民,都应该是汉臣,左封话一出口后背便冒出冷汗,懊悔无比。
然而周卓闻言却不屑道:“汉臣?哈哈哈……枉你还拜入马融门下,自称学贯古今,却看不懂天下运行之形势。
臣?我们从不是臣,我们是主!
礼法规则乃是由我等士大夫制定的;百姓万民那是由我等士大夫管理的;山川土地也是由我等士大夫拥有的。
我等自称‘臣’,却做得了天下之主。反观那些称孤道寡的人,若没了我等的支持,他们什么也不是。 ”
“你们疯了……”
“疯?不,是你太蠢!”周卓的眼神愈发炽热,言语中甚至带着斥责,“你根本看不清形势。想要身居大位,必须有我等支持,不是身居大位的人能驾驭我等。世间规则本就如此,但那位已经越界了!”
“你们想对殿下做什么?”左封大惊,两步跑到墙边,伸手就要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
谁知就在他要接触宝剑之际忽然一愣,转头看向步步逼近的周卓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你笑什么!”周卓抽出佩剑,死死盯着左封的一举一动。
左封却理都不理墙上的宝剑,反而大笑道:“匹夫之勇怎可定天下?某便是在此杀了你这忘恩负义之辈又能如何?纵使某有利刃千柄,亦不及殿下书信一封啊。某险些忘了,那些被调动的官员里面也有你周卓的大名呢。除去殿下书信中的人,你们还能剩下几个漏网之鱼?”
“哼,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政令发不出去,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胆敢弑君?”
“他还不是君呢!”
“哈哈哈哈……很快就是了。”左封看向周卓的眼神如同看到了一堆枯枝烂叶,里面全是不屑与厌恶,冷声道,“原来殿下的旨意不是让某执行的,而是给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们看的。
如今你们看到了。又能如何呢?杀了某吗?
来来来,某若是眨一下眼睛就不是好男儿。你们尽管杀了某,某到要看看有多少人会为某来陪葬。”
“左兄,我不想杀你,也不会杀你。”周卓竟将宝剑归鞘,行了一礼,以无比诚挚的语气说道,“我知左兄才华出众,胜我十倍。若左兄能加入我等,维护天下苍生正义,我等感激不尽。”
“维护苍生正义?你们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左封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怒火甚至化作疑惑,质问道,“河北的稳定是你们维护的吗?富足是你们给予的吗?兵强马壮是你们打造的吗?”
“如何不是?”周卓脸上没有丝毫惭愧,振振有词道,“若我等不约束百姓,何来稳定?若我等不交出土地,何来富足?若我等不缴纳重税,何来兵强马壮?
那王弋又做了什么?高高在上发号施令?若无我等,他的政令如何奏效?
可他又是如何对我等的?
逼我等交出祖先辛苦获得的土地,动辄抄家灭族不留活口。
我等已如此安顺,可他却听不得我等的谏言,一意孤行!
我等有何过错?可是我等对不起他分毫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真是疯了……”左封已没有兴趣生气了,他随意坐在地上,满眼戏谑地看着周卓,说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愿意追随大王,反而不愿在朝堂为官?正是因为殿下知道如何与我等……不,是如何与你们这些人相处。
我归乡时,朝堂政权三足鼎立,阉宦、外戚以及朝臣个个不服彼此,想要斗个你死我活。
可他们却唯独忘了皇权!
你们这些整日只知求财跑官之辈真以为阉宦是皇权的延伸吗?何其可笑!
那时皇权倾颓已然显现,若阉宦是皇帝操纵的棋子,那就不会有‘党锢’了。党人会被杀干净,连留下名字的机会都不会有!大汉四百年,还不足以证明所谓天下规则早已无用了吗?
后来天下大乱,无数势力争相崛起,却只有殿下一人尝试与你们交换权力。是交换。
周卓,殿下是杀不绝你们吗?还是无法屈服于那千百年来形成的可笑‘规矩’?都不是。
错了就要改,殿下看出了大汉的错误,他就要将错误改正回来,而不是继续错下去!
与你们交换是因为殿下还有敌人,殿下想要尽快解决掉敌人。可你们非但不感谢,还将自己变成了殿下的敌人?
周卓,你已年过半百了,不会还看不清世事吧?以大王的决心,在平定天下的道路上是不会留下敌人的。大王能容忍别人有异心,却不能容忍有敌意。公孙家的例子还不够让你们明白事理吗?”
“公孙家不过是一群蠢货而已,看不清形势竟然试图正面与他对抗。左封,你不要不识时务。”周卓被说得心慌不已,却在犹自嘴硬。
左封见状干脆不再争辩,起身径直走向桌案,提笔开始拟定王弋要求的旨意,尽管他知道这道所谓的旨意根本不会发出去,但能恶心到周卓却让他十分开心。
“好好好。”周卓见状大怒,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看看我等的手段。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待我等成功之后,看你如何说。”
“某有要事在身,便不起身相送了。滚蛋吧。”左封摆了摆手,根本不在乎周卓的威胁。
事实上周卓根本无法威胁到左封,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根本就惹不起左氏,就算这次他真的赢了,若左封不是死在乱军之中,一个超级家族为了给家主复仇能做出来的事是他绝对无法承受的。
等到周卓离去,左封放下纸笔,眼神更是不屑,这些人连他都不敢杀,就更别提能赢得了王弋了。
拿起名单看了又看,他终于明白了王弋想要做什么。
可以肯定那些人绝对试图行刺过王弋,这一次王弋只不过是想要逼他们再次出手,将他们所犯下的事情给坐实了。
显然,王弋成功了。
这些调令在王弋手中是绝不可能发出的,但是在那些人眼中却大有不同,在那些人看来王弋这么做不是为了论功行赏,而是要撕碎他们在朝堂中央构建的权力网络,彻底断绝了他们在中央的权力。
本来地方州郡大多都在幽州和冀州的死忠派手里,要是朝堂的权力再没了,那他们只能任由王弋摆布了,所以他们根本不敢赌王弋会不会发布调令。
“哼,一群鼠辈,做事只顾眼前小利,得了二两香油便以为天下至美。无怪你们只能羡慕左氏,目不及远,死了也是自找。”左封起身摘下宝剑,一下一下舞动着,似乎是在为迎接即将到来的骚乱热身。
左封的决定是正确的,周卓回去之后立即将王弋的决定告诉了同伙,而这群鼠目寸光的人当即决定在就在今晚终结王弋的生命,将一切转变回所谓的“正道”之上……
申时,皇宫外围一道破烂的宫墙外,几道人影围着一辆马车,焦急的等待着。
不得不说长安的皇宫是真的破败,不多时一道人影便跨过碎砖,来到几人身边。
几人见到后赶忙将那人拉到身边,一边行礼,一边说道:“您终于来了……”
来人甩开几人的手,扯着尖锐的嗓音说:“尔等又有何事?速速与我说来。”
来人竟然是个宦官,几人闻言,赶忙说:“此番我等有一事相求,还望常侍莫要怪罪。”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