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2 / 2)
吉普车已经被热心的村民帮忙拖了回来,李明远仔细检查后,确认只是油路被杂物堵塞,清理之后,发动机很快恢复了正常运转。
车子驶离靠山屯,将那个刚刚从噩梦中苏醒的村庄和那些淳朴感激的面容远远抛在后面。车内,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各自沉浸在昨夜的惊险与此时的疲惫放松之中。
行驶了一段,李明远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带着苦笑:“我说……咱们这‘地质勘探’的工作,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先是古战场残念,接着是地府逃出来的厉鬼……下次会不会碰上什么山精野怪,或者千年僵尸?”
石坚靠在副驾驶椅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没抬,淡淡道:“干我们这一行,遇到什么都不奇怪。记住我们的职责就好——处理非常规事件,确保社会稳定和人民安全。至于具体是什么,不重要。”
“那报告……”李明远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周小小,压低声音,“这回可是实打实的厉鬼,还牵扯到什么地府锁链……这怎么写?”
石坚睁开眼,看着前方蜿蜒的土路,语气平稳:“内部档案如实记录战斗经过和能量变化,注明目标已彻底清除。对外报告,沿用老说法——强烈生物电异常场引发集体幻觉及生理不适,经特殊频率干预及心理疏导后恢复正常。细节,我会向所长单独汇报。”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那厉鬼的来历和弱点感知,小小,你的贡献会重点记录在内部档案里。”
周小小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山林景象,轻轻“嗯”了一声。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精神上的疲惫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她脑海中不时还会闪过那厉鬼充满怨毒的猩红双眸,以及那些被它吞噬的魂魄发出的最后哀嚎。
“那个……东西,”周小小轻声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它被囚禁了多久?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积累如此深的怨恨……”
石坚目光悠远,缓缓道:“地府囚徒,若非十恶不赦,便是怨气滔天、无法化解之辈。年代恐怕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它挣脱束缚,必然付出了极大代价,变得极度虚弱,才会本能地汲取生灵精气疗伤。过去的罪恶与怨念,若不得引导和净化,便是遗祸人间的毒素。我们的工作,就是清理这些‘历史的沉淀’和‘规则的漏洞’。”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沉重的责任感。
李明远叹了口气,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不管怎么说,咱们又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救了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回去怎么也得让所里给放两天假,好好歇歇吧?小小,你说是不是?”
周小小这次终于转过头,对着李明远的方向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映得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尽管带着疲惫,却也有着经历风雨后的坚韧。
吉普车颠簸着驶上了相对平坦的县级公路,向着省城的方向加速前进。车窗外,是七十年代中国典型的城乡景象,标语、农田、骑着自行车的人们,充满着一种质朴而蓬勃的生机。
回到省城“第七特殊现象研究所”的第三天,短暂的假期还未结束,一通加急电话再次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邻市的“红星纺织厂”。求助信描述的情况透着诡异:厂区三号仓库近半个月来,夜班人员频繁遭遇怪事——货物夜间莫名移位却不见人影,空荡的库房里时常响起若有若无、悲切幽怨的老式唱戏声,最近更是有两名保安在巡夜时莫名昏厥,醒来后精神恍惚,念叨着“穿戏服的女人影子”、“对着他们笑”之类的胡话。厂方排查无果,消息被严密封锁,最终通过特殊渠道找到了他们。
“……唱戏的女鬼?”李明远看着简报,摸了摸下巴,“这画风怎么跟之前那两个不太一样?听着怨气没那么冲,但瘆人程度一点不低。”
石坚将目光投向周小小:“小小,初步感知如何?”
周小小凝神,指尖轻轻拂过报告纸页,眉头微蹙。与矿场千军万马的肃杀、靠山屯厉鬼的暴戾邪恶不同,这次她捕捉到的,是一种更为绵长、细腻的悲伤,像浸透了时光的旧丝绸,缠绕着胭粉气和戏文里的哀婉腔调,一种深植于“执念”而非“怨恨”的波动。
“感觉很悲伤……非常深的执念,和戏曲有关。”周小小斟酌着词句,“似乎……没有主动伤人的意图,但那种‘不甘’和‘留恋’非常强烈,影响了靠近它的人。”
石坚点头:“与我们判断接近。执念深重,长久接触会侵蚀生人神魂。准备出发,这次可能需要尝试‘沟通’与‘引导’。”
夜幕降临时,三人已站在了红星纺织厂三号仓库的大门外。仓库是旧式苏式建筑,红砖墙高大斑驳,巨大的铁门紧闭,在惨白的月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厂里配合的保卫科干事脸色发白,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显然不愿在此多待。
“能量读数有异常,但很微弱,波动频率……很奇怪,像是某种重复的……声波?”李明远调整着探测仪,屏幕上的曲线起伏不定。
石坚取出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仓库深处,却并非剧烈摇摆,而是带着一种迟疑的韵律。“阴气凝聚,但怨气不显,确有灵体盘踞,性质特殊。”
他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棉絮、尘土和隐约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仓库内部空间极大,堆放着如山般的布匹原料和成品,只在中间留出狭窄的通道。高高的屋顶上,几盏昏黄的电灯勉强驱散部分黑暗,更多的角落则沉浸在深沉的幽暗里,视线受阻,回声空旷。
周小小一踏入仓库,便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那种悲伤的“情绪”在这里变得无比清晰,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漫过脚踝,浸透身心。她甚至能隐约听到,在空气流动的细微声响中,夹杂着一丝极其缥缈、断断续续的咿呀声,听不真切戏词,却能感受到那腔调里的哀婉欲绝。
“声音……你们听到了吗?”周小小轻声问。
石坚和李明远凝神细听,随后摇了摇头。李明远的探测仪捕捉到了一些异常声波,但人耳无法直接分辨。
“它就在这里。”石坚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布匹阴影,“小小,试着感受它的具体位置和……‘状态’。”
周小小闭上眼睛,努力将精神力如同触角般延伸出去,避开那些物质的阻碍,追寻着那悲伤意念的源头。那感觉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根细丝,微弱,却坚韧不绝。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仓库最深处、一个堆放着废弃纺织机械和杂物的角落。那里,悲伤的浓度最高,那幽怨的唱腔也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她指向那个方向。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货堆间的通道,走向仓库深处。越靠近那个角落,周小小感受到的悲伤就越发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那是一种被时光遗忘、梦想破碎、永失所爱的巨大怅惘。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石坚停下脚步,低声道:“有动静。”
不用他提醒,周小小和李明远也看到了。就在那堆废弃机械的阴影里,一点模糊的、淡白色的光晕缓缓亮起。光晕中,一个窈窕的身影逐渐凝聚。
那是一个穿着旧式戏服的女人,水袖长裙,头戴点翠,妆容精致却毫无生气。她背对着他们,身形半透明,仿佛由烟雾构成,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微微摆动身姿,水袖轻扬,做着唱戏的动作。那若有若无、悲切幽怨的咿呀声,正是从她那里传来,这一次,连石坚和李明远也能隐约听到了。
“就是她……”李明远压低声音,探测仪的指针稳定地指向女鬼,读数跳升。
那女鬼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三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反复地、无声地(或者说,只有微弱意念之声)演绎着某一段戏文,姿态哀婉,充满了求而不得、芳华早逝的悲凉。
石坚没有立刻采取攻击姿态。他仔细观察着女鬼的状态,对周小小说:“小小,她执念极深,但似乎被‘困’在了某个特定的时刻或情绪里。尝试与她沟通,了解她的执念所在。明远,注意能量变化,如有异动,立刻警示。”
周小小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她没有像石坚那样运用法力,而是缓缓放开自己的心防,将那份感知到的悲伤接纳进来,然后尝试着将自己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传递过去。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和图像——好奇、理解、以及愿意倾听的善意。
起初,女鬼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戏中。但周小小没有放弃,持续地、耐心地传递着平和的信息。渐渐地,女鬼舞动的姿态微微一顿,那悲切的唱腔似乎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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