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必有用(1 / 2)
大理寺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许延年踏着青石台阶而下,深绯色官服的下摆被秋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月白色的绫罗中衣。
他抬眸望向天际,夕阳正将长安城的飞檐勾勒出金边,远处的钟楼上栖着几只归巢的灰鸽,振翅间抖落几片羽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今日审结的案子仍萦绕在心头——
谁能想到,那个在人前对妻子百般呵护的林苟,竟与妻子的姐姐春娘暗通款曲,甚至为了苟合而杀人毁尸。
想到堂审时林苟那副伪善面孔下的狰狞,许延年不由得冷哼一声。
"大人。"许义牵着马匹迎上前,躬身行礼道:"少夫人今日去长乐坊看诊,算时辰也该回府了。"
许延年接过缰绳,冰凉的皮革触感让他微微蹙眉:"去迎一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方才审案时的凌厉眼神此刻已化作一池春水。
马蹄踏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清脆的声响惊起了路边啄食的麻雀。
街道两侧的店铺陆续挂起灯笼,绸缎庄的伙计正收起最后一匹蜀锦,药铺门前的老者慢悠悠地碾着药碾,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当归香气。
远处传来胡商叫卖波斯地毯的吆喝声,夹杂着驼铃叮当。
转过安乐坊的街角,许延年忽然勒住缰绳。前方杏林堂前,一道素白身影正与老大夫拱手作别。
陆昭阳背着药囊,月白色的裙裾在秋风中微微飘动,发间一支白玉簪映着晚霞,衬得她肤若凝脂。
"昭阳。"许延年轻唤一声,声音轻柔似三月春风。
陆昭阳闻声回首,青丝随风扬起,在看到他的瞬间唇角微微上扬,眼中笑意盈盈:"延年怎的来了?"她快步走来,药囊中的瓷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许延年翻身下马,顺手接过她的药囊:"今日看诊可还顺遂?"他目光在她脸上细细逡巡,似要看透她一日来的疲惫。
"不过是寻常风寒。"陆昭阳与他并肩而行,"李家的孩童已经退热了,只是脾胃虚弱,又开了副健脾的方子。"
暮色渐染长街,青石板路上浮动着夕照余晖。两旁店铺次第挑起灯笼,暖黄的光晕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卖胡饼的小贩正敞着嗓门吆喝:"刚出炉的胡饼嘞——芝麻馅儿热乎的!"
几个垂髫小儿围着糖人摊子你推我搡,糖稀的甜香混着胡麻油的热气在空气中浮荡。
"案子可结了?"陆昭阳轻启朱唇,藕荷色的裙裾扫过青石缝隙间新生的苔藓。
她眸光流转,瞥见街角新开的绸缎庄门前,"吴绫蜀锦"的鎏金招牌在晚照泛着光,杏黄的流苏穗子随风款摆。
许延年深绯色官服的袖口暗纹在灯下若隐若现,闻言剑眉微蹙:"林苟与春娘俱已画押伏罪。"
话音未落,骨节分明的手指已攥紧了腰间佩剑,"堂审时那厮竟作哀泣状,口口声声愧对亡妻,当真..."
话音戛然而止。陆昭阳的指尖已轻轻覆上他手背,罗袖带起一缕药香:"这等衣冠禽兽..."
她眼波似被晚霞浸染,泛起几分恻隐,"可怜那女子至死都以为遇得良人。"
许延年倏然翻转手掌,将她的手牢牢裹入掌心。
指尖触及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声音蓦地低哑下来:"这红尘情爱,有悖逆人伦如林苟之流,"
他忽而倾身,薄唇几乎贴上她泛红的耳珠,"亦有似我许延年这般——"温热气息拂过她鬓边碎发,"愿执子之手,共赴白首之约。"
陆昭阳但觉耳际一阵酥麻,芙蓉面上霎时飞起红霞。
她急退半步,:"许大人今日怎的..."纤指绞着杏色帕子,眼波却似春水泛漪,"倒学起那说书人的油嘴滑舌来。"
许延年低笑一声,顺势握住她欲收回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细腻的肌肤。
街边灯笼的光影在他眸中摇曳,:"只因见卿卿玉颜,便觉满腹衷肠,不吐不快。"他顿了顿,嗓音更低,"怎么,昭阳不喜欢听?"
陆昭阳眼睫轻颤,终是忍不住抿唇一笑:"油腔滑调,也不知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他唇角微扬,眸中笑意更深,"若你不信,我再说几句?"
"可别——"她连忙抬手虚掩他的唇,指尖却被他轻轻捉住,在掌心落下一吻。
她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颊上红晕更甚,只得低声嗔道,"……大庭广众,许大人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他低笑,嗓音低沉而笃定,"我许延年心悦之人,天下皆知也无妨。"
陆昭阳闻言,眼波盈盈,终是轻轻回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西市口,此处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个梳着双鬟的少女正在胭脂摊前挑选,身旁的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讲着价钱。
几个深目高鼻的胡商牵着骆驼走过,驼铃声中夹杂着异域口音的吆喝。
酒楼二层传来琵琶声,隐约可闻歌女唱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可觉饥渴?"许延年侧首问道,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陆昭阳摇头,发间步摇轻晃:"方才在李家用过茶点。"
余光瞥见不远处的一个摊位,又改口道:"那家的杏仁茶是长安一绝,可以试试。"
许延年会意,牵着她穿过熙攘的人群。
卖杏仁茶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见二人衣着不凡,连忙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竹凳:"郎君娘子请坐,老身的杏仁茶是用的野杏仁研磨,佐以蜂蜜调制,最是润肺养颜。"
陆昭阳接过青瓷碗,小啜一口,眉眼舒展:"果然香醇甘美,老人家好手艺。"
许延年看着她满足的神情,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伸手拂去她唇角一点杏仁碎屑,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微动,不由想起新婚时共饮合卺酒的情景。
老妪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郎君娘子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转身从炉边取出一个油纸包,"这是老身自己做的杏仁酥,送给娘子尝尝鲜。"
陆昭阳道谢接过,指尖沾了些许糖粉。许延年自然地执起她的手,用素帕轻轻擦拭,动作温柔。
这个亲昵的举动引得邻桌几个年轻女子掩口轻笑,窃窃私语道:"瞧那大人体贴的模样,定是新婚不久..."
离开摊位时,华灯初上,整条长街如同流淌的星河。
许延年与陆昭阳继续并肩而行,衣袖相触间传递着无声的默契。
"林苟的案子..."陆昭阳忽然开口,声音在喧嚣的街市中格外清越,"听说街坊邻居起初都不信他是凶手?"
许延年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是因为他平日伪装得太好,每日归家必带点心,人前对妻子嘘寒问暖。"
他声音转冷,"殊不知那春娘其实早已和离,这些年来一直住在林苟安置的外宅里。他对妻子好,不过是因为心虚罢了。"
陆昭阳睫毛轻颤,灯火在她眸中碎成点点星光:"人心之幽微,甚于九曲黄河。"
她悄悄将手指嵌入他的指缝,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幸好..."
"嗯?"许延年以指节轻抬她下颌,却见她忽然踮起脚尖。
耳畔落下一句带着暖意的耳语:"幸好我嫁的郎君,连狠绝都透着光明磊落。"
许延年怔忡间,待反应过来倏然低笑,抬手为她拢发时,指尖故意在耳垂流连,如愿听到一声轻喘。
"这话若传出去..."他故意压低嗓音,唇几乎贴上她泛红的耳尖,"明日大理寺的铜獬豸都要惊得掉角。"
他的指尖顺着她后颈缓缓游走,"毕竟在旁人眼里,许某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陆昭阳"噗嗤"一笑,眼波流转间似有春水荡漾:"那又如何?"
指间轻点他心口,"世人只见你铁面无私..."声音渐低,化作呢喃,"唯我知晓,我家夫君心里,始终燃着一盏最温暖的灯。"
许延年眸色骤然转深,扣住她的手腕往怀中一带。灯笼的光影在他眼底交织,映出深不见底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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