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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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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快一个时辰,杜逢月才说到了。果然二人翻过一道小丘,眼前出现一座坟茔。季左靠近几步一看,碑上竟然是自己母亲的名字-薛倾!季左不知所措地看向杜逢月,后者望向墓碑却不知视线落在何处。母亲病逝时季左尚为幼儿,只听大哥说过母亲无陵无牌,遗愿是“业火化身散在东海”,偿还当年从东海捕捞的那具人鱼之债。没想到,竟然就在传州城外不远处,母亲埋骨在此!

“这是你母亲的衣冠冢,她的身子早就与东海合为一体了。”杜逢月见季左又震惊又疑惑,便解释了一番,“我与她确为旧识,她病逝那年我不在传州,两年后才回来。在此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算是留个念想吧。”

“我在城里,从未见过月姨您。您不是城里的人?”季左直觉杜逢月肯定是业城的人,只是不知何故从城里离开了,却没走远而是在这林子里落了脚。

“你母亲离开业城后的第四年,我被城主派出去执行一项任务,走了六年。再回来时她已过世,你与季右跟在远慈身边,我们自然不得见。再后来我被师父逐出了师门,也离开了业城。在此落脚以渡残生。”杜逢月许是想起陈年旧事,眉眼还是精致倦意却更深了。

杜逢月称呼城主为远慈,这在业城上下是绝无仅有的,这让季左有些吃惊,而且为何自己和大哥跟着城主,她就见不到呢?一段对话下来有了新的疑惑,但她不敢直接问,因为她知道问了对方也不见得会回答。

季左在衣冠冢前面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时却见杜逢月眼眶不知什么时候红的,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欣慰有失落还有晦暗不明的寂寞。这样的氛围下使得季左也有些感触,靠近一些与杜逢月平视后又略略垂眸,开口道:“月姨,我们回去吧。 ”本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两人又一起慢慢往回走,这次季左与她并排而行,时不时扭头偷瞄她的侧脸。一切又都看在杜逢月眼里,渐渐眉宇间的惆怅淡了下去。过一段崎岖路时很自然地把手递过去,季左也很自然地扶住。多走了一段后,杜逢月额头又有薄汗沁出,季左握着的手却冰凉。

“月姨,您还好吗?”

“旧疾,十多年了,不碍事。”杜逢月停下来有些抱歉地看着季左,“畏寒,劳力尽失,算是一种富贵病吧,呵呵。”

“城里医术高超的医师不少,有请他们瞧过吗?”季左自知医术不精,也不敢贸然自荐。

杜逢月又笑道:“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担心,我有小野照顾,她也是个大夫。”

季左愣了愣小野左右不过十二三岁,就给人看病抓药了?“小野还是个孩子吧?”

“嗯,她今年十二,和我一起生活也逾十年了。季延给过她几本医书,剩下都是她自己琢磨的。”

“今早我见她在熬药,方子是她自己开的?药是为您熬的?”季左有些吃惊,拿不准小野的医术,也拿不准杜逢月怎么就放心让一个自学不知道成没成材的小孩给自己看病。

杜逢月笑了笑道:“放心,出不了大事。小野很小心的。”

回到小院时已临近正午,小野已经把饭菜做好整齐摆放在桌上,自己双手托着腮等在院子里。见杜逢月进来,连忙跑上去,板着小脸责备道:“服药的时辰都过了,怎么去这么久。快!先喝药。”说完转身就跑回屋里端出一碗黑黢黢的汤药,小心地递给杜逢月。她垂着眸子有些无奈,接过那碗黑黢黢的汤药一饮而尽,仿佛一碗清水。喝完后将碗递给小野,小野看了看碗里确实一滴不剩才满意地说:“饭菜准备好了,吃饭吧。”

“你带小左去吃,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说完便进屋了,小野拿着药碗委屈巴巴地看着杜逢月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每次都这样!”

餐桌上小野和季左各自安静地吃饭,菜就是早上看到的萝卜和青菜,小野手艺厨艺不怎么样,菜有些寡淡,季左也不介意慢慢地吃。

“她身体虚弱,不能干重活也不能走远路。你俩这半天去哪里了?”小野还是气鼓鼓的,对季左也摆臭脸。

但季左已经没有初见她时的拘谨,更不在意她的态度了,“月姨带我去给她的一位旧识扫墓了。路有点远,所以一来一回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小野一愣接着道:“薛倾师叔的衣冠冢,师父为什么要带你去?她都不带我去,我不放心每次都只能悄悄跟着。”

“月姨有跟你提过薛倾师叔的往事吗?”季左有些好奇。

“你不是我师父的弟子,不能称呼我的师叔为师叔。讲过也不告诉你!”小野更来气了,直接从黑脸变臭脸。

季左平静地说:“薛倾是我娘。”

“你是薛师叔的孩子?!”小野惊在当场,“那你不是很小就没了娘。”

“两岁吧。娘走后,我和大哥跟在城主身边长大。”

“你说的城主是远慈吗?”小野不再气鼓鼓,第一次在季左面前恢复孩童的稚色。

“你称呼她远慈?她可是业城的一城之主,在城里没人敢直呼她名讳。”季左一天之内碰到两个人直呼季远慈名讳。

“我只知道师父叫她远慈,虽然师父从不提起她,但她每年冬月十五都会来,可从来不进院子,就在外面站着。打我记事起,每年都来了的。但师父从不见她。记得有一年她一早就到了,一直站在外面,直到午后开始飘雪都一动不动。师父看不下去了,让我出去给她带了句话,让她回去。”小野把记忆里的季远慈翻了翻,有印象的也就一年一次的到访。其余时间杜逢月从不提起此人,倒是会不时讲起与薛倾师叔的有趣往事。

小孩不懂,但季左不是小孩儿了,她想在脑海里拼凑出关于母亲年轻时的经历,里面有季远慈有杜逢月还有季延,却始终只是一些片段。但到底是有怎样的纠葛才会让一向高傲的城主每年准时来吃一次闭门羹呢?季左飞快地思考线索,月姨姓杜,杜家是季家的家仆。城主现任管家,在家下人都叫杜管家,在外业城的人都叫他江爷,记得大哥说过杜管家就叫杜逢江。那月姨应该就是杜家的人。这十多年来只有小野一人陪在月姨身边,她多多少少肯定比自己知道得多。于是又开口问:“小野,你知道司正大人为何把我送这里来吗?”

“谁是司正大人?跟你一起的老头儿吗?师父只说让我去接你们,你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其它不知道了。不过我们这儿一般没有客人,延师叔一年会来住上几日,师父对他也冷淡,但他一点不在意,每次来都给我带好玩的东西,还教我治病抓药。”小野如实回答。

季左想了想如果这里一般都没有人会来,那外面的事小野可能就真的不知道了,不过让她吃惊的是季延也是每年都来,“小野,月姨是什么病?她喝的药方子是你开的?”

提到杜逢月的病,小野有些低落:“方子是延师叔开的,但师父从不让他诊脉,他也没办法,所以师父的病一直好不了。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病,师父从不看大夫。我熬的药,她也不按时服用。病情加重了就把自己关屋子里,不让我进去。”

“这!”小野叙述有些混乱,但季左完全明白了她叙述之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她仿佛窥探到了一些上一辈人的往事,但却没有想弄清楚的这些旧事原委的意愿。季左决定不再打听自己母亲的过去,也不想去弄清楚杜逢月为何避客为何忌医。应对好接下来的事,才是自己应该做的。耐心等待季延的消息,救回安言然后赶回帝都。

之后的一下午杜逢月都没从自己房间出来,小野时不时趴在门边探听里面动静,都一无所获只能搬个小凳子守在杜逢月房门口哪儿都不去。季左有些心疼这个董事的孩子,一个人照顾这位病重又忌医的师父,担心她身体,这份担心却得不到对方回应。

季左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小野对她的态度已经彻底转变了,见她过来只委屈巴巴地看了她一眼。季左小声道:“月姨今早跟我夸了你,说你把她照顾得很好,是出色的大夫。”

小野眼睛一亮,擡头看着季左,满脸的不可思议。季左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看着面前的小孩表情从惊喜到激动最后哇一声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这些年的委屈与小心翼翼似乎都随着眼泪迫不及待地往外涌。季左也没有跟小孩儿打交道的经验,只能一下一下地拍她的背。

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小野自己用袖子擦着眼泪,季左正准备牵她去洗把脸,杜逢月的房门却开了。脸色有些苍白的她,站在门后,盯着自己房门前坐着的两个孩子,眼神里是满满的抱歉。季左站起来也把小野拉着站起来,杜逢月伸手摸了摸小野的头顶,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小野辛苦了。”这种时候季左是决计不想打扰她们师徒的,眼神看向杜逢月,微微点了个头便退了出去,把还在抽泣的小孩交给能安慰她的人吧。

在林中木屋过了四日了,每天一早跟小野去附近村子买菜,回来后打扫屋子,熬药,准备午饭。午后杜逢月会教小野读书识字,季左也坐在一旁手捧一本书,却看不进去。按季延的性格说去探季流雨佛堂,对那里地形布置也熟,那肯定是会立马行动。可这都过了三天了,还没有消息传来,怎能不让人担心。季左猜想季桓来找杜逢月的时候,或多或少给她讲了一些外面的情况。所以季延在干的事,她很可能是知道的。想问问她,可又怕她不愿提起旧人。季左越想越焦虑,烦躁的情绪也渐渐浮在面上。

杜逢月看在眼里,暗自叹了口气,给小野布置了一些功课后站起身来,“小左,我们出去走走。”季左知道她肯定有话要跟自己说了,连忙站起来。

二人来到后院,角落有座凉亭,杜逢月领着她过去坐下,开门见山道:“如果有想问我的,就问吧。”

“月姨,对不起,我…”季左有些犹豫,但自己的心事又被看穿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五门主这几天应该去季流雨少爷的佛堂救我一个朋友了,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我很焦急。”

“桓叔来找我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了。谢家觊觎业城之主已久,现任家主谢疏华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虽然远慈评价他是能力撑不起野心,但谢家有能力的人也不少。他们筹划这么多年,选择在此时发难想必是自认已经万全。从演州刺杀镇干王到帝都截杀世子,谢家搭上的不是当朝太子就是二皇子,或者两方都沾边了。季流雨掳走安大夫,是针对三少爷,桓叔推断可能是个人恩怨。但一旦确认是季流雨掳走安大夫,那桓叔便可按业城城规提审季流雨,那他们谢家背后的那些勾当就能一并扯出来。可能谢家现在也很恼季流雨吧,不过季延要从佛堂救出安言,无疑于去地狱十八层走一遭。”一下说了这么多话杜逢月有点喘,停下来看着季左。

听到地狱十八层让季左更担心了,不知所措地看向杜逢月。杜逢月接着说:“他孤身去闯季流雨宅子,是他与桓叔还有远慈慎重商量后办法,没有确凿证据去动季流雨,谢家肯定会因此发难。如果谢疏华明目张胆背叛业城,城里其它几家又正好有理由联合起来灭了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多年的谢家。所以,季延要从季流雨那里救出安言,谢家会集全家之力阻止他。”

“城主此时不在传州,局面一旦失控司正大人要控制住各家势力,怕是很难!”季左听得胆战心惊。

也并非绝对安全,只是来这里的路并不好找罢了。”

季左点点头道:“月姨,我以为自己能帮上忙,回到传州后才知道反而成了一个累赘。”

“季延办事自有他的考虑,带你在身边是为了保护你,当他无暇护你时就把你交给他信任的人。你在帝都可能会生出枝节。外面现在什么情况了,我也不清楚,只能等。”杜逢月看着季左,没有任何情绪。季左也知道,自己置身事外隐藏在这密林之中,除了等别无他法。杜逢月见她忧心忡忡摇了摇头自己回屋了,留下季左一人在院子里坐着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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