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下山（2 / 2）

飘岁聪慧，若是堂堂正正对敌，自然不惧任何人，但对背地里下黑手的腌臜事他是完全应付不过来的。

再加上暗中救下烈朝太子这件事……

地道主想到这里，心里的忧虑又深了一分。

见地道主忽然不开口了，天道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这孩子资质不差。”天道主淡淡地吐出了几个字。

吴岚迹刚想替懵懂的弟子谦虚几句，就被天道主轻飘飘地截住了话头：“我不在乎她是从哪里来的，只同你说一句，尽量不要让你的新弟子下山。”

既然不在乎岳寻寻是从哪里来的，那也就不在乎楼风是从哪里来的。

吴岚迹沉默了片刻，才道：“飘岁多谢天道主大人指点。”

地道主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应该让这孩子下山。”天道主侧过头看她，她粲然一笑，“你能算到的事，我当然也能算到。”

天道主道：“我是为了飘岁好。”

“我是为了人族好。”地道主毫不退让。

天道主与自己的半身对视了许久，终于妥协一般把头转回去，但依然默不作声地盯住了吴岚迹。

“听我的。”地道主竖起食指晃了晃，“哪天她想要下山了，你就让她走。”

吴岚迹没看明白这两位在打什么哑谜，只好低眉点头，口中称是。

他信任自己的长兄长姐，知道就算他们给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忠告，也是因为思考角度的不同，肯定不会害他。

就自身而言，吴岚迹不愿意放岳寻寻离开壶山，但如果哪天寻寻想走……他也不会多加阻拦。

即使内心并不赞同，吴岚迹也会尽量尊重他人的意愿。对陌生人如此，对自家弟子亦如此。

不然，傅朝青当初也下不了壶山。

天地道主与他共饮一杯后，就去了扶摇主人那头。

见状，月娘娘、驮日翁、雨婆、列缺尊者以及织霞仙子便都围了过来。

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氛围就热切了许多，天道主冷冰冰的脸上也扬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吴岚迹带着岳寻寻坐回原位，温声让一脸茫然的小弟子继续吃。

可岳寻寻似乎被天地道主的谶言吓到了，愁眉苦脸的，就连咀嚼的频率都降低不少。

摸摸小弟子的头，安抚了她一会儿，吴岚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不喝，就这样端在手中，直愣愣地看着兄姊们的方向出神。

“你心情不好？”

忽然，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在他身边响起。

吴岚迹没有扭头，道：“还好。”

岳寻寻听声音就知道是她的姬叔叔来找师尊了，同样头也不擡地继续管自己把珍馐迎进五脏庙。

姬识冕不顾旁人惊异的目光，直接坐在了吴岚迹的旁边，光滑的石砖上，重重叠叠的冕服铺了一地，像是静水中横斜的疏影。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过去。”姬识冕举起金樽，一针见血地指出。

吴岚迹沉默良久，终是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能。”

他是人族的众仙之祖，代表了人族和仙人在神灵面前夺得的话语权，必须和天生神灵划清界限。

姬识冕看着好友的侧脸，目光随意一扫，便将殿内神仙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于是他轻笑一声，将美酒一饮而尽。

看哪，多么可笑，那些对飘岁充满了恶意的跳梁小丑们。

他们不满众仙之祖的存在，又恐惧众仙之祖的离开。

总有些人自命不凡，以为众仙之祖是压在自己头上的一座大山，认为他是游离在外的不安定因素，拥有足以颠覆三界格局的能力。

仙人毕竟曾经是凡人，七情六欲都远远强于天生神灵，道德品格又不像香火神一样已经由天下人评判过一遍了，有些私欲在所难免。

但有飘岁在，等于仙人们被人皇仙祖两双眼睛盯着，让他们不能肆无忌惮地搞小动作。

仙祖是闭门不出，而非自绝耳目，就算姬识冕没发现，飘岁也可能有所察觉。

而仙祖要罚你，就像你妈打你不讲道理，光拿着所有修行者的祖宗这个辈分就能压死人了。

再加上后来加封的无相星君和壶山共主，使得飘岁成为了唯一一个职位横跨多方的存在，即使只是虚职，没有任何实权，也让他更加不受控制。

有些心胸狭窄之徒眼红他的殊荣，却无法取得那样的成就，无法爬到相同的高度，便滋生出了毁掉他的阴暗心思。

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就像是聒噪的虫豸，虽然轻轻松松就能碾死，却终归过于吵闹，教人心烦意乱。

姬识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对于飘岁，人皇陛下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好友许多，即使他也知道飘岁并不在意这些。

吴岚迹怎么会知晓姬识冕心中的诸多感慨，他将面前的酒坛拎了起来，含笑对姬识冕道：“天道主的佳酿，要尝尝吗？”

当然，声音很轻，他可不敢让天道主换酒之事被旁人听去了。

姬识冕便把金樽推了过去，又问他：“我听到天地道主的话了，阿岁，你愿意让寻寻下山吗？”

“如果寻寻想的话。”吴岚迹的语气脆弱得宛如雪上冰花，只需一缕清风就能轻易破碎得彻底。

姬识冕急忙道：“你就不怕她……”

“寻寻答应过我。”

吴岚迹低声回答，他眼神平静，嗓音柔和，收尾处仿佛有余音缭绕，比杯中美酒还要醉人。

“她会永远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