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重病（1 / 2）

魔尊重病

宴会结束后，吴岚迹便带着弟子回了壶山，但和他们同时抵达壶山的，是一个来自穷距原星垂堡的消息。

魔尊舒轶病重，欲请仙祖一见。

“阿轶病了？怎么可能？”闻讯，吴岚迹惊疑不定，向舒轶派来的使者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于是他还没来得及整顿自己，就把小弟子往月娘娘的桂宫里一塞，然后直奔穷距原。

魔族生活在穷距原上，而魔尊所在的星垂堡在平原最深处，高高的城墙沉默地挺立在广袤的天地之间，仿佛那座城就是人世的尽头。

魔尊座下还有左右将军、四方镇守、三十六卫，舒轶不能处理朝政，便由左右将军接管了魔族亟待处理的诸多事务。

此时，舒轶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睁着眼睛死死地瞪着头顶垂下的帷幔。

大烈亡了。

他想。

前几日，舒轶收到了烈朝宗室的最后一人被沧朝新帝赐死的消息，宣告了大烈彻底复国无望。

当初月涌都被攻破之时，朝中官员护着一个宗室子弟出逃，后领烈朝残兵据守日来，沧朝大军久攻不下。

但那宗室子弟能力实在平庸，日来依旧没有守住，打下日来后，沧朝新帝考虑到日来各方面都比月涌都突出，又因金乌率妖族迁徙至永暮渊，加冕为王，沧朝更需防范妖族，于是便舍弃了前朝都城，定都日来。

收到那个消息时，他在干什么来着？

哦，他在忙着处理公务，听完就挥手让传信者退下了。

“本座知道了。”舒轶当时如是说，心里说不出是怎样一种滋味。也许他是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荒诞的噩梦，才能表现得如此淡定吧。

舒轶是魔族的至尊，现在的他，只需要对魔族负责就够了。

但他一闭上眼，就看到了故国万里江山都浸透了刺目的鲜红。

一股无可言说的悲凉直直袭来，击中了舒轶的三魂七魄，他的眼中倏然布满血丝，瞳孔干涩，却连眨眼都不敢。

他怕一合眼，就会听到兵燹焚尽黎民百姓，听到马蹄碾碎森森白骨，听到沙场带着血腥气的风一直吹到了千门万户中。

那是他的故国，那是他曾经拼上一切守护过的人们。

舒轶有着凄苦的童年，直到师尊抱着他离开了荒凉的山村，将大千世界铺展在他的面前。

无论是师尊、人皇陛下还是傅诚将军，都对他极尽疼爱，硬生生把一个乡野孩子养出了一副金尊玉贵的底蕴。

后来他在多方的默许和支持下成为魔尊，更是万人之上一呼百应的骄奢光景。

舒轶缓缓擡起一只手，捂住了一阵阵发疼的脑袋，掌下触及的不仅是发丝和皮肤，还有坚硬的异物。

犄角。

每一个魔族都会拥有的标志。

红瞳、尖角……像是个畸形的怪物。

舒轶漫无边际地想到。

他突兀地笑了起来，声音却像是堵在了嗓子里，咽不下、吐不出，只能不高不低地吊在那儿，一滴眼泪无知无觉地没入了鬓角。

浓郁的魔气从气海中溢出，化作一条黑雾翻滚的玄龙，在他的上方盘旋，龙吟伴着阴风扑面而来。

不甘与憎恶、暴怒与自弃，宛如深林古木的老根纠缠在一起，最终化作铭肌镂骨的魔障。

走火入魔，走火入魔。

可自己已经是魔了，即使有着泼天的怨与恨，还能再入什么魔？

“阿轶，静心！”

一声焦急的呼唤传入了舒轶的耳中，房门被大力甩在两边，一前一后两道人影风似的冲进了魔族至尊的寝宫。

霎时，纯净的白光笼罩了舒轶的身躯，雾气凝聚的黑龙不甘地嘶吼着，在光芒中渐渐崩溃、瓦解，消弭于无形。

白光收敛后，舒轶怔忪一会儿，才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了门口。

吴岚迹满脸焦急，匆匆来到床边，握住了他扶着脑袋的那只手，向大弟子体内输送法力，先行调理起他经脉中横冲直撞的魔气。

吴岚迹身后跟着身披战甲的魔族右将军。

“大人！”右将军单膝点地。

舒轶扶着吴岚迹的胳膊，借力坐起身，硬是撑起了身为魔族至尊的威严：“右将军辛苦了，先休息去吧。”

右将军猛地擡头，想说些什么，但看了一眼吴岚迹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从地上站起，深深地低着头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走出了寝宫，离开前还不忘把大门关紧。

舒轶看向吴岚迹，发现师尊半合着眼睛、皱着眉头将法力输入自己的体内，凶戾暴虐的魔气在他的镇压下已然平复，堪称温顺地在自己的经脉中流淌。

“师尊。”舒轶轻声唤他。

“阿轶别怕，有师尊在这里，阿轶不会有事的。”吴岚迹擡眸，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舒轶知道自己刚刚心绪起伏不定，导致一身魔气暴走，法力紊乱，差点遭到反噬，还好师尊即使赶到，才让他免于一场劫难。

他看得出来，吴岚迹来得很急，身上厚重的华服还没有换下，只把沉甸甸的发冠摘掉了，锦缎一般的黑发倾泻而下，伏贴在脸颊两侧，显得他整个人愈发柔和。

也愈发和凶残的魔族格格不入。

舒轶安安静静地垂下头，一瞬之间，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你累了吗？”吴岚迹察觉到大徒弟的情绪不对，担忧却委婉地问道。

舒轶无声摇摇头，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为了适应穷距原恶劣的气候，再加上魔气的阴寒特性，魔族普遍体温偏低，与魔族靠得近了甚至能感到森森的寒气。

但吴岚迹不同，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烫得舒轶有一种血液都快要沸腾起来的错觉。

……不，这不公平。

舒轶狠狠咬住了后槽牙。

为什么师尊在引浊气入体之后，还能保持正常人的外表？为什么他却会长出漆黑的犄角和猩红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