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重病（2 / 2）

“师尊。”他的声音很低。

等到吴岚迹润泽的双眸看了过来，他才继续开口：“我不想做魔尊了。”

他的语气是坦荡，甚至轻快的，好似只是在讨论下一餐想吃什么。

吴岚迹一愣，随后起身侧坐在了床边，神情更加温柔了：“是最近魔族发生了什么让你烦心的事了吗？”

“不是。”魔尊大人语气恹恹。

吴岚迹眼底闪过一丝心疼：“那阿轶可有继承魔尊之位的人选？”

“师尊同意我卸任了？”舒轶惊奇道。

“虽然魔族内部仍然算不上安稳，但若阿轶心中已有了合适的继承人，这魔尊不当也罢。”吴岚迹淡淡地说，“如果阿轶真的下定了决心，我立刻带你回壶山。”

舒轶忽然僵住了。

他放在被褥上的双手轻轻地颤抖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蛰伏的蛟龙，随时可能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他想哭，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

“师尊，我想变回人族。”舒轶试探地伸出手，抓住了吴岚迹的袖口，指尖陷入了厚实而柔软的布料中，让他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

吴岚迹动作一顿，沉吟片刻才问：“……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不想当魔族了。”舒轶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两声。

“为什么？”

“不想，不想，就是不想！”舒轶猛地提高了嗓门，像是小孩子赌气一般，但因病体尚未痊愈，听起来虚弱极了。

吴岚迹连忙安抚他道：“好好好，阿轶先别急，你还病着呢。”

舒轶倒没有得什么重病，只是心气郁结，法力滞涩，再加上一点点不想工作的小心思，才导致他近日卧床不起。

纵使吴岚迹不善医术，但与百草万花真君和药圣叶甘草混久了，也多多少少懂了一些岐黄之术。

稍微探一探脉，就知道大弟子的症结在心里，吴岚迹不敢刺激舒轶的情绪，只好事事都顺着他的话讲。

众仙之祖已鲜少过问世事，但对他的弟子，却每每有着操不完的心。

下属眼中阴晴不定的魔尊大人被师尊的一句话安抚住了，乖乖地顺着吴岚迹的力道躺回了床上，红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师尊无所不能。

舒轶至今依然坚信着。

所以，师尊一定有办法让他变回人。

“阿轶，你当真想变回人族？”吴岚迹犹豫了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舒轶扁扁嘴，眼巴巴地盯着他：“不可以吗？”

“我……”吴岚迹一时语塞，从理论上来讲，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清气与浊气相转化的过程应是可逆的。

舒轶和最初的那一批魔族，都是因为直接引高浓度的浊气入体，而导致身躯出现一定程度的变异，长出了尖角与红瞳，最终成为世人认知中的魔族。

人可以变为魔，那魔可不可以变回人呢？

这是吴岚迹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精准地触及了他的盲区。

舒轶脸上恰好表露出了三分失落：“师尊……弟子也知此事确为妄想……”

“不，也许真的可以，我……我给你想想办法吧。”吴岚迹慌忙摆摆手，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休息，魔族的事务有左右将军处理，不会出大乱子的。”

舒轶终于笑了起来，他就知道，师尊总是会依他的。

他刚刚拜入师尊门下时，师尊连人情世故都还没搞清楚，纵然现在知冷知热，心思仍然澄明纯净。

但他当过大烈的武官，也算是在宦海里滚过一圈的人，更别提成为魔尊后与魔族各派势力勾心斗角，练就了一身八面玲珑的本领。

舒轶想：师尊这样傻乎乎的，怎么可能斗得过自己？

他又听吴岚迹柔声道：“我去取些灵药来，在你恢复之前，我都会住在星垂堡，阿轶让那些侍卫侍女歇息去吧。”

言下之意，就是打算接手魔尊大人的饮食起居。

“不过暗卫还是要留下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撞上来，有几位长老可是看不惯我很久了呢。”舒轶翻身换成了侧躺的姿势，用手慵懒地支着头，眯着眼笑了起来。

吴岚迹微微颔首：“你来安排吧。”

话音未落，舒轶便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脑袋和眼皮一齐慢慢地垂了下去，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

“睡吧。”吴岚迹把被子拉过来，整齐严实地盖在了舒轶的身上。

舒轶迷迷糊糊地嘀咕一声：“师尊，你不要走……”

“好，师尊不走，师尊就在这里守着阿轶。”吴岚迹推了推他，示意大弟子不要这样趴着睡觉。

舒轶翻了个身，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狡黠。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师尊对他的感情并没有被突然出现的小师妹分去一星半点，自己可是师尊的开山大弟子，师尊不可能不偏爱于他。

只要他想要，只要师尊有，师尊都会给他。

向来如此。

舒轶终于满意了，师尊也是亲眼见证着大烈逐渐建立起来的，如果他说想要复国的话，师尊没道理不支持他吧。

至于皇室宗亲都被杀完了这件事……烈斌大帝姬识冕不是还在吗？

让人皇陛下再生个孩子，然后和师尊一起细心教养长大，自己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厉兵秣马，然后再次为大烈王朝冲锋陷阵。

等到推翻沧朝、光复大烈后，他会以魔尊的身份与烈朝的中兴之主谈判，令其允许魔族在中原地区生活，推动魔族和人族一步步融合。

如果他能变回人族就更好了，直接卸任至尊之位，回壶山修行也好，为国征战沙场也好，总之一切都会变得很好很好。

舒轶的呼吸平稳了下来，属于师尊的熟悉气息萦绕在身旁，他怀着美好的愿景陷入了梦乡。

穷距原太荒凉，星垂堡太阴冷，哪里比得上大烈的月涌都呢？

此时的吴岚迹还不知大弟子的所思所想，他只是轻轻伸出手去，温柔地抚平了舒轶眉心深深的皱痕。

“安心睡吧，师尊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