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跑了(2 / 2)
梅旸回到郎中身边,拿过一个馒头大大咬上一口,自在的伸直双腿,摊靠在露着砖灰的墙壁上,心满意足的享受自己粗陋的晚餐。
郎中则端正盘膝坐着,略有有嫌弃的看了梅旸一眼问道:“你姓梅,梅乃南靖国姓,怎会与流民乞丐同住?”
梅旸边嚼着馒头边不以为意道:“恰巧姓梅而已,如何就不能与他们同住?天下姓梅难不成都是皇亲国戚么?”
郎中被梅旸回的一时哑口,梅旸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郎中沉声道:“韩昙。”
“韩昙……寒潭……”梅旸嘴里咂摸着这两个字,道:“这名字听着就冷,可有表字?”
“永夕。”
梅旸道:“永夕,长夜也,你这名和字又冷又暗。”
梅旸打量着韩昙:“我取个新字给你好不好……”梅旸思索搜刮半晌突然兴奋道:“初晰!晨光也。如何?我可太有才了,这表字取的真妙!”
郎中盯着梅旸顿了顿,蹙眉道:“名与字乃家师所赐,怎可随意更改?”
梅旸撇撇嘴:“我不管,反正以后我称你为初晰,应不应是你的事,叫不叫是我的事。”
韩昙转头闭目打坐,既没有赞同也没有拒绝,多年后,梅旸追问韩昙:“当初这个字你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欢?”
韩昙道:“他初次听到这两个字时。心中就已经认下了。”
梅旸见又韩昙闭着眼,说道:“你这人看起来一副正经,其实道貌岸然。我都问了你的尊姓大名,你都不知礼尚往来问问我?”
韩昙:“素昧平生,不感兴趣。”
梅旸一听来了兴致,坐直身子:“不想听?我偏要说,我有两个兄长,还有一个义兄,在家可排三可排四,所以取名为梅三四,你称我为梅三、梅四、三四均可。”
梅旸侧头看了看韩昙也不觉尴尬,续言道:“你是不是想说,梅三梅四,不三不四,哎对,就是不三不四。”
韩昙:“花言巧语,毫无廉耻。”
梅旸回怼:“你这话说的就过分了,承认自己不三不四总比装的道貌岸然的强,你就不想知道我表字是什么?”
韩昙侧目瞟了一眼梅旸:“表字为何?”
梅旸得意的笑道:“暾暾,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和我给你起的表字是不是很配啊?”
暾暾其实是大哥梅翼给他起的乳名,至于自己的真名与表字,绝不是他要藏着掖着,而是出生那日,父皇把他的名和字昭告天下,整个南靖,上八十老叟下三岁孩童,无一不知他这个天瑞的名号。
韩昙瞪了梅旸一眼:“多余与你废言。”说完闭上眼睛打坐。
梅旸见韩昙一直将馒头握在手中未动一口:“你不想吃馒头啊?也是这馒头吃确实没什么意思,要是能吃上黄鹤楼的水晶包就好了。初晰你吃过黄鹤楼的水晶包吗?那可真是一绝,要不咱们再商议一下,明日将摊子合在一起,定能赚很多钱,考虑一下?”
韩昙嫌弃道:“骗他人钱财行善,善恶不分,此钱来路不正,不食。”
“我并未行骗啊,他们将身价福寿寄于鬼神,而我替鬼神让他们心安,不好吗?”
“行骗妄言,强词夺理。”
“每卦只收两文钱,也叫行骗?一杯粗茶一个馒头,信则有不信则无,再说我并未说过什么厄言,怀揣美好愿景,应对往后生活,不好吗?即便不信两文钱买个开心不值吗?”
“哎呀,考虑一下嘛,一个人走江湖多没意思?”梅旸见韩昙闭目不理自己,双手拽上韩昙的衣袖晃悠着撒娇,他在宫里时,每次向母后求些什么都会如此,次次有效。
韩昙佯装不应,悄悄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将里面的液体沾在食指上,往梅旸太阳xue上一点,梅旸吓的往远处一躲,
“你干什么!”
韩旸从胸前掏出一块素白的方巾擦着手道“下毒。”
“你……”梅旸瞬间感觉浑身发软,舌头发麻,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韩昙冷声说了一句:“再多言,便杀你灭口,你未听过乡野郎中最是惹不得?”继续闭着眼打坐。
梅旸一听心里真有些慌,脑子迅速开始盘算,莫非真是自己看走了眼,如此长相也能是坏人?
难道自己的江湖生涯还没开始便要断送在此处了?
真是马失前蹄,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张纯善的脸下长了个黑心肠……不行我要稳住,对!先顺从他,静观其变,稳住,先稳住……
梅旸瘫软的一动不动靠在墙上,须臾精神不济两眼开始打架。此时韩昙依旧在闭目打坐,没有后招,梅旸开始怀疑自己上当了。
少时一个瘦瘦小小脏着脸的小姑娘走过来细声细语的问道:“梅哥哥,你今天怎么如此安静,何时再带我们一起唱歌呀。”
梅旸用尽力气擡脚踢了韩昙一下,韩昙睁开眼,却见眼见站着一位小姑娘疑惑的盯看着自己。便从怀里拿出另一个小瓶,打开盖子放到梅旸鼻下,梅旸瞬时感觉身上的力气慢慢回来,舌头也不麻了。
梅旸恢复过来后,噌的坐起身,不留丝毫风度的对韩昙大声喊道“韩昙,你是不是有病,诓我,给我下药!我屁股底下有只小虫一直咬我,痒死我了!知不知道!”
这一声吼叫吓的小姑娘一哆嗦,梅旸见状忙收了声,调整情绪,面带微笑半蹲着身对小姑娘奶声奶气道:“嗯……小格,今天梅哥哥被这个坏蛋欺负了,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小格看了一眼韩昙有些害羞道:“这个哥哥是好人,还给我馒头吃了。”
梅旸一脸委屈拉着小姑娘破旧的衣袖委屈道:“一个馒头就收买了小格,早知道就不给小格那么多好吃的了。”
小格拉起梅旸的手:“小格最喜欢的还是梅哥哥!”
梅旸坏笑看了看一侧安静打坐的韩昙,对小格道:“小格叫这个哥哥一起,梅哥哥就带你一起唱歌。”
小格点点头,试探着拽了拽韩昙的衣袖,亮亮的眼睛真诚的看着韩昙道:“哥哥和我们一起唱歌啊?”
韩昙睁开眼,先是一愣,随后努力挤出一抹温柔而僵硬的笑容,眼神飘忽不知所措。
梅旸舒服的靠在墙上双手抱臂,挑起眉眼一幅置身事外看戏的样子。
韩昙将刚刚的小瓶重新掏出来捏在手里有意无意的晃着。
梅旸想起方才的情形,极不情愿的起身道:“仗着自己会用药就只会欺负我,你从前没哄过小孩子玩吗?笑的比哭还难看。”
说完又一脸笑的对着小格说道:“小格,现在知道哪个哥哥好了吧,先去找娘亲,我去拿箫。”
小格乖巧得点点头,转身跑向墙对面一个枯瘦的妇人。
梅旸从城隍爷的身后取出一只鹤团九节箫,一个乞丐见状将篝火点上,其他一些流民手持木柴、筷子有节奏的敲打着身边的立柱、木板、锅碗。
梅旸站在中间吹着长萧,人们纷纷起身围着篝火手拉手一起跳舞、歌唱。犹如一场久别重逢的聚会。
韩昙虽依然静坐在角落里,但手指却不自觉地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起来,儿时他也流落街头,寒风为被,荒野为床,泥中抛食,是师父为他诊病教他医术,也曾这样带着流民一同唱歌.
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忘掉了遭受的灾难困苦,忘掉了饥饿病痛。
韩昙看着梅旸,此时他身上和当年的师父一样有光。
“小格他们是从海州一路逃到此处的,小格的父母抱着奄奄一息的她跪在我面前只求一个馒头。”所有人休息后,梅旸看着熟睡的小格道。
“所以这些人都是你救的?”韩旸问道,相比初见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我没有救他们,只是为他们找了个栖身的屋檐罢了,他们本应在滨州、海州过着安稳无忧的日子,是朝廷是这个国家没有护好他们的家乡,没有护好他们。”梅旸满是亏欠的说道。
韩昙用力握紧手中的小瓶:“是康定懦弱。”
梅旸辩言:“皇帝也有皇帝的苦衷与考量,他也有许多无奈。”
韩昙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盯着梅旸:“他是一国之君,百姓之父,怎样的苦衷与无奈,怎样的考量与谋划,需要将子民、国土拱手他国?”
梅旸见韩昙情绪激愤,没有再辩驳,他从小听惯了那些对他父皇的骂言.
无论父皇听到怎样的辱骂,再没有像十六年前那样责罚过谁,父皇觉得这是他应受的,他这一朝在十六年前就已经写在了史书上,无需再徒增罪孽。
虽然梅旸也不理解,为何十六年前父皇会逆天下之大不韪将海州割给北青,但十六年后的今日,滨州绝不可以再割给北青。
梅旸低声说了一句:“累了,休息了。”便闭目侧卧一夜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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