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不血刃(1 / 2)
兵不血刃
实际上, 这等事情——诸如身世、尊荣之言,在实握的权柄与雄心之下,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趣事罢了。至于谢祯身世, 他清楚的很,再至于前人的纠葛, 他也略有耳闻。
然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随他猜想吧。
于钟离遥而言,不过是丢几颗棋子逗弄人,权当做解个闷罢了。
谢祯此番做事如此狠戾,倒让他的心中, 不免生了几分波澜。
哦——钟离遥自顾自的微笑, 他突然想起来了, 这个眼前儿乖顺的阿奴,到底是烽火涅槃、浴血屠戮的大将军,手腕之强硬, 应当是不输他人的。
这么想着, 钟离遥垂眸去看他, 身着礼服、恭谨跪在面前的人,出声问道,“您觉得呢?太傅大人为祯儿取了‘中正’二字, ‘谨于内,祯则在中, 守正道, 必有后福’,听来可好?”
钟离遥略一沉吟, 笑道,“中正二字甚好, 然则过刚易折,不若改为‘衷正’,衷,中也,守心而自正,行则以天下为尺度,正应祯吉。”
他说着替人抚平了肩头,又释明一句,“《楚语》中有言,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周语·上》又曰:“国之将兴,其君齐明、衷正、精洁、惠和。”
“甚好,乃有殷殷期望。”太傅捋须一笑,“君主此言善矣。”
大家恭维一番,纷纷道一句,“将军有安国之才。”
可笑,他手中那两只小小的兵符,和国庙里幽幽垂系的金龙绺,丝毫不比他腰间那柄卧霜更轻,谢祯二字如今意味着什么?恐怕诸众不说也知。
在同一座宫殿中,一晃十三年,在场诸位口中的评语终于从“乡野小儿”变成了“安国之将才”。
谢祯平时是低调而乖顺的——直到听说钟离启在狱中让他削了小指,这些人不禁愕然,再听说是钟离启点名要他去的,这些人不禁叹息,嗨——这,你说你没事惹他干嘛呀。
眼下正是大好的日子,二位的诞辰恰逢冠礼,此事,倒也并非提不得。
因此,有人蠢蠢欲动,“今日逢此大喜,诸王同贺,眼见过了年关便是新元年,不知君主是否有意行大赦之旨?”
“大赦并非不可,然那狱中空空,未必不寻仇入那侯府家门。”钟离遥笑道,擡手一指说话人,“卿——当真不怕?”
礼官吓得扑通跪下,不敢答话。
钟离遥便道,“玩笑话而已,卿不必作真。开年事务颇多,如今张公不在,诸位须得多费心才行,如今,朕不过是不忍心再给你肩上添担子。”
礼官还有话说,他摆摆手,“卿安心过个年吧,一切事务,年后再秉。今日实为喜事,勿要扫兴才是呐。”
“那如今,将军已过冠礼,君主也行了冠礼几年了,宫中实在冷清,不如趁此,考虑迎亲纳娶之事?”
这话说的在理,所有人都认同点头。
自打钟离遥十五岁时的百花宴开始,娶亲、定妻、生子三件事,便日日不落的出现在早朝、官宴、堂会、君臣私话、史官笔记之中,无一日懈怠,毅力底气之所能持,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谢祯眼皮一跳,默默饮了一杯酒,状似不经意去看那人。
钟离遥此次未曾推脱,笑道,“朕考虑已久,子嗣大事,确实关乎社稷,也该加紧操办。如今距那百花宴,时日已久,不知哪家闺秀还待字闺中,诸位心中可有人选?”
这一众臣子,原是首推房家长女房婉的;但早先几年,房婉便已嫁于钟离启,听闻如今已得了休书,返回娘家,尚不知能否保过一命。此刻再谈,未免人选更难统一,那闺名逐渐五花八门了起来。
此朝规矩,并不兴选秀一说,而称“拜玉兰”,前后共有五道婚续。
第一道,是闺秀须由高门氏族、权贵官员作推荐,向少司府递上“玉兰贴”(即有女子生辰八字、家族萌阴及嫡庶、父兄姓名的名劵)。
第二道,是少司府审阅玉兰贴,筛选掉一些不合适之人,或年龄、或嫡庶、或父兄官职卑微等。
第三道,是少司府将审过之后的玉兰贴交由天司府,由其核算八字命数几何,最终将入选之人通知下去。
第四道,是得到通知的闺秀,再上“拜上贴”(即有女子画像一副、有其父兄所撰写的名帖、请示一副的帖子)。
第五道,也是最后一道,便是这拜上贴,交由钟离遥过目,再择之,闺秀入宫,验身授礼。
五道婚序过后,闺秀才算留在宫中,等待面圣,面过之后,方得封赏或行媒妁之礼。
先皇康穆帝在世时,并未曾按此婚序来,而是直接点名了几家大臣的闺秀,由天司府核算生辰八字,便入宫成婚了。
因此,到了钟离遥这里,诸臣子便提议恢复旧制,先递玉兰贴。
钟离遥道,“甚好,就按此办吧。”
谢祯几度欲言又止,然则终罢了,竟只垂首听着。
钟离遥看了他一眼,复又回转目光,叮嘱了一句,“哦,朕年少时见房氏女颇为心悦,如今,她既已是自由身,便一同递了帖子上来吧。”
座下忽噤了声——还剩房允与人交谈时,嗓子眼里的一声笑没来得及收住,干脆僵在脸上了。
“这——这——这——”礼官连着磕巴了三声,也没说出话来,君主未婚,开口便要娶个弃妇,又是那罪臣钟离启休掉的——实在是难堪啊。
“诸卿何故如此,”钟离遥笑了笑,“若得贤妻,不言外事;那房氏温婉贤良、聪慧过人,如何进不得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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