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推舟(2 / 2)
当然,谢祯也被人唤到书房去了,“朕听祯儿的意思,好像在骂朕一般,怎的,是何处不如将军的意了?”
“没有。”谢祯像盯着烫人的焰火般,不敢细看,“皇兄能娶新妇,祯儿高兴还来不及,到时,要送上贺礼,大醉一场才对,怎么敢不如意?”
君主走近他,两人几乎贴在一起;钟离遥声音放的甚低,“那朕有什么办法呢?”
谢祯后退一步,仍不敢看他,“臣弟时刻牢记兄长之言,待他日盛世,与兄共享,其余,不敢奢谈妄想,今日堂上失言,是为一时惊讶。”
“谢祯。”那声音冷冷淡淡的。
谢祯低着头又补了一句,“谢祯之宿命,尽在战场,折戟方为终朝。待淮安江阜之事告一段落,仍是要去戍守边疆的,皇兄当有新妇相伴、照顾起居,弟也放心些。”
那话里既有无比的忠诚,又含着无尽的忤逆意味儿,一时间颇为复杂。
但此几句,倒是让君主又清醒了些——世人谓之宿命二字,总有杀戮与权谋纠缠滚烫,任是他这等尊贵,难道又能与天道抗衡?
一阵沉默中,谢祯又问,“兄长今日说,若失徐卿,有肺腑之痛,可是真心话?”
“是。”钟离遥想去摸摸他的头,发觉他比自己高出许多,擡手时诸多不便,遂作罢了,“失贤臣,有肺腑之痛,但是,若失祯儿,兄长之痛,纵是锥心剔骨,亦不能表之一二。”
听罢这话,谢祯方才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来,单膝跪在地上,将君主刚才收回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兄长若是想摸,便摸。”
他虽故作淡定,然而那声音里的欢喜早已暴露无遗,像个得了主人亲昵的幼犬,不知在何处摇着尾巴,往手心蹭。钟离遥失笑,摸摸人的头,又拿拇指和中指去拨弄他的下巴,“祯儿甚乖,果然还是朕的好孩子。”
谢祯擡脸,盯着他细看,那双睫起落,生出微弱清淡的阴影,如月光下的蝶翅。
“兄长纵有了他人,也会留祯儿在心中吗?”
钟离遥抚摸着他的后颈,俯身在他头顶亲了一下,却不曾答,只是说道,“此去淮安接应,局势复杂,一切要当心珍重、作好安排。今日今日,钟离启通敌叛国算作定论,恩邦小国如跗骨之虱,纵徐徐图之,三载足以。”
谢祯领悟,“原来如此,兄长放钟离启归去,是为了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与那恩邦开战?如此一来,又能顺理成章定了钟离启的罪。”
钟离遥笑而不答,招招手唤了德安过来。
德安端着一件银色软甲,呈递到谢祯眼前,小心候着,“此物名曰‘幽云俦甲’,金银丝内外双层织就、轻薄如蝉翼,坚密不透风,费了许多功夫,是主子爷特意为将军准备的。”
谢祯细细看过,又缠着他谢恩,在那桌案前磨蹭了许久,方才在人的一句“好好好,朕答应祯儿,纵日后不论有了谁,心中都留有祯儿的一席之地”中,心满意足的告退。
德安在暗处笑,“原来将军磨蹭这么许久,是为了刚才那句。”
“朕若是不哄他,想来今日都不肯去。”钟离遥无奈笑了笑,“也怪朕太过纵容,祯儿如今耍起无赖,比小时更甚呢。”
“这么多年,将军与您情意相通,竟一分不曾转移呢。”德安惊叹,“将军虽在外头沐风栉雨,浴血奋战,可这柔情,到底还是留着呢。谁家女儿要是有幸嫁给将军,当真是个好归宿啊。”
钟离遥停了笔,思虑道,“你可曾听他刚才那话?说自己宿命在战场,折戟方为终朝,难保不是怪朕呢。”
“依奴才看,实在不是。”德安笑道,“倒像是埋怨主子爷心里不够挂念。”
“朕难道还不够挂念,”钟离遥微笑着,反问道,“哪一日不惦记着他在外边?那战报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又怕他伤痛,又忧他冷热,好不苦恼。别人不知,难道你个刁奴也是不知的?”
德安嘿嘿一乐,“奴才自然是知道的,然这心意,如将军这等情钝之人,想必不能知道。”
钟离遥被他逗笑了,“你也知道他是个榆木脑袋,战事不点即明,别的,什么也看不透呢。”
“如此倒也好。”德安言辞谨慎的笑道,“主子爷之情意,实在深重,于人臣、于手足,未必合宜。”
钟离遥顿了一顿,面上笑容寡淡几分,“好你个犬奴,竟敢教训起朕来了——这话说的好不叫人恼火。朕如今婚序初定,还有何等事有半分出格?不过是些挂念关心,倒还让你拿了话柄。”
“主子爷瞧您说的,奴才可一句听不懂。”德安苦笑道,“奴才可比那将军,更愚钝个七八分,哪里敢说一句话柄。”
“狗东西。”钟离遥笑骂一句,“罢了,就让这混小子做他的人臣手足去好了,朕这到处的事宜,忙里添乱,哪里顾得上。”
德安笑笑,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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