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心沥血(2 / 2)
“哎——扉一时无言。”徐正扉道,“公子卸磨杀驴,吓得仲修今夜必定无眠了。”
钟离遥正色道,“徐二胡言,朕虽调他去盐税枢,却没让他贪污敛财——怎么到头来,又平白怨朕呢?真叫人委屈。”
房津认为此话公道,“也算自作孽,不过,他虽贪财,却也身负才华,未免有些可惜。”
徐正扉笑道,“可惜不可惜,扉不知道,但是这办法,却不得不叫人佩服!扉手头上还有些证据,到时一并呈给君主,还请君主放过扉:日后千万别说是小臣寻来的!”
“怕人口舌?”
“口舌倒也罢了,扉与承安有同窗之情,他若为堂兄心痛,必定与扉割席断交呀!”
“此案乃是淮安牵连出来的,不好交律司府来审,除了卿,他人也没有这等魄力,依朕看,这事儿恐怕不能由你推脱了。”
“……”
半晌,徐正扉拱拱手,面如酱色,“今生为公子,可谓是肝胆尽瘁,扉不推脱,扉真是命好。”
房津拍拍人的肩膀,低声笑道,“都叫你不要说了,仲修不听,如今——哎——可怨谁呢!”
钟离遥笑笑,指着他点了点手指,“徐二啊,成也这张嘴,败也这张嘴,今日归家,还是靠这张嘴,多吃碗饭罢!”
徐正扉欲哭无泪,盯着君主和房津相伴远去的身影,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这是君主“公报私仇”,有意惩戒他刚才调侃那个“木头兵”。
眼下,虽给盐税二事定了调子,但还有几处心腹大患未能解决。
战事上,有谢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威慑支撑着,倒无什么大碍。改革之际,有马奴和徐二身先士卒,也算合宜。剩下,还有三样大事,日日搅人心肺,一曰钱财,二曰人才,再有就是治国之法。
“现今州府失了兵权,只掌管政事,想来能听话许多。”房津说道,“到那时,君主封定八州彻候,虎视旁观,州府更能谨慎行事。只是州府在任,多是当地的高门,攀枝错节,相互之间有些利益、亲戚往来,实属正常,不若交叉调任,天南海北总有些作用,此外,再开巡视之名,每年遣派可信之人,驻守个三五月。”
“交叉调任,容易走马观花,三五年不待熟悉当地情况,便溜之大吉,留下一副烂摊子,无人收拾。”钟离遥叹息,“眼前卿所管理的——青云春令、秋令选些贤才,三年后也可安插候补。到时,凡青云令入选培育出的学子,尽皆入县制一级,携青云符,可直呈天子,若有政令遇阻、权贵施压,也可护身。将淮安、江阜二地,作出个样子来,再有诸事,即可顺应推行。”
“这选任是个大事,当有一套新的流程与律法,须多多请教太傅大人。”钟离遥笑道,“他虽总是打马虎眼,那也是保命的手段,卿不必在意,咬着人袍裾不放,便是了。”
房津笑笑,“瞧您说的,泽元倒成了那催命的恶犬。”
“你行事谨慎、心眼开阔,朕一向放心。”钟离遥道,“三五年后,广开学稷,官民互通,必是板上钉钉。只不过眼前,要先安定八州的脉络,朕一时关照不及,这些难事、苦事,担子甚重,卿须多上心呐。”
“能为您分忧,是泽元的幸事。”房津垂首,“千百事务堆积,犹如‘举银针、挑乱麻’,君主执政八年来,所施行之政令、革新措施,有利于千秋之眼界,润及万世之心胸,令人敬仰佩服,泽元追随公子,不觉难,不觉苦,只觉所倾付的心力不够。”
钟离遥擡手握住了人的腕子,不知是叹还是感慨,“泽元如今而立有五,跟在朕身边也有十一年了。卿当年,是何等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朕如今忆起卿入东宫之日,红袍青衣、云带官髻,那等珠玉华光——犹在眼前啊。”
房津身子恭敬的伏低下去,“公子还记得呢,连泽元都快忘了。”
钟离遥垂眸,盯着他发髻中的几根银发,心绪复杂,沉默半晌,也只幽幽叹息了一句,“是啊,如今卿心力煎熬——才做父亲的人,竟已生了白发。朕……”
“公子。”房津身子伏的更低了,“公子给予房家的够多了。津有幸生于房家,别的——不敢奢求。”
就是这样的片刻,房津明白了。
他明白,是君主生了愧意,至今未能予他一个体面的人臣之位;然而房家势大,祸患之下,君主能给他的,也只是眼前这些了。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谨小慎微。纵是房家风光时,他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一意为君主鞍前马后、呕尽肝胆。
他也曾有少年壮志、满腔豪情,有心要做风光的人臣、要追随雄才大略的君主,要经营出三百年难得一见的繁荣盛世——然而,他不强求。
房津一向懂得‘盛极必衰、万事有尽’之理,更懂得人生不能总是圆满。他只是尽力而为,甘愿做垫脚的阶石,为这终黎即将唱彻的战鼓,献上毕生的心血。
至少,他相信,自己追随的人,定是个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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