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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孓挑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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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看的头皮发麻,有种待宰牛羊般的不安。那钟离启蠕动了两下,虫茧似的躲开半边身子,便朝钟离遥看去了。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儿,薛张二人入宫,本欲破宫门,却不料一路宫人乖巧磕着头,跪送见礼二位大人,片言只语也不说别的字眼儿。

薛张只觉得不安,自入城来,便再无江阜消息与丞相手信,也不知后援军几时才能跟上,再加上钟离启在人手里,他也是不得不反。

张愈无子,他在钟离启身上,压了终生的一念希望。

三万驻兵围了大殿,薛张二人迟疑片刻,只留三五近侍相随,窥探着殿中幽深的风光,君主正敞门以待,清风抚柳、脉脉幽香,有闲情雅致,却不见慌张。

德安皮笑肉不笑的迎上去,“两位大人来的及时,君主已赐了茶水夏果,请坐吧。”

张愈哼笑,“君主这是何意?”

德安笑道,“这么多年,东宫最擅待客之道,凡远道而来,则为客。君主既怜惜人臣,恐怕比‘昨日’更仁心呢。”

钟离启站在殿中,被捆的破皮的手腕狰狞着渗血,手里擎着一把弓,竟是多年前春猎,康穆帝赏的绣金弓。

舅甥二人相见留情,钟离启落泪,“舅舅。”

张愈瞧着君主好整以暇,依榻微笑,再看旁边立定的谢祯,冷面持刀,霎时心口冷了一半,“启儿,你……”

“谢将军,你为何在此处?”

钟离遥笑道,“这话该朕来问两位大人才是,谢将军面圣,自然是朕唤来的,倒是二卿带兵入宫,可是有何要事啊?”

张愈近前一步,被钟离启举弓拦住了,“舅舅!舅舅勿要上前,请……请收手吧,您快给皇兄认错,求他……求他饶了您吧!”

“启儿你、你、你为何——”

“舅舅!”钟离启痛哭,“舅舅,求您了,您别再往前了。”

“启儿莫怕,我的儿,外面都是咱们的兵,你快搁下弓,到舅舅这儿来。”张愈急道,“我的好孩子,今日杀了他,舅舅助你登基,就算有一个谢祯,也无需害怕,匹夫再勇,难敌四手!等他大军回调,也来不及,启儿、启儿快来——”

钟离启道,“舅舅,宫内早已埋伏兵甲,您只当他手中无兵,可那绣儿将军早已布好全局,还有麒麟军根本未出上城,鹰爪军也早已就位!——只这近万的精兵,便也难敌,再有江阜、淮安、宗阳、徽西、广澜早就调兵候着了,只等宫门硝烟一起,便是个无力回天!”

“怎么会?其余几地并不——”

“谢祯已杀了冯、沈、王、韩十五高门,又擒了楚三,这一局,皇兄自登基大典便布好了,咱们……咱们输了,舅舅,其余几地只抽了精兵暗自潜伏着,并无大规模遣调,”钟离启泪眼朦胧,那弓又举的高了一些——

钟离遥笑道,“太史大人,哦不,张大人——今日,朕不可能饶了你,你若乖乖就范,朕便饶了钟离启,你若一定要试一试,朕便将你舅甥二人葬在一起,图个圆满。”

张愈额上已经生了细汗,他不敢置信,“怎么会?我们有三万兵,就围着大殿,纵他插翅,也难逃生天,怎么会呢?”

谢祯擡了刀,“谢某打仗,还未输过,今日,张大人要用钟离启的性命,为我再添一局新胜?”

张愈仍不信,钟离启却急得嚎哭起来,“舅舅,您就认错吧!”

薛珉后退一步,欲要回转身子,却让钟离启一箭射透,只扑倒在门槛上,头栽出去,在门外呕出血来。他颤抖着往外爬,又让人在脑袋上补了一箭,直炸开一朵红白的茉莉花。

钟离启眉头越皱越紧,泪簌簌的,浑身都颤抖起来,“舅舅!”

六月天里,张愈却浑身冻透了,他噗通一声跪下去了,“罪臣不求君主恕罪,只求君主饶启儿一命,他是您的亲手足,性子天真纯粹,只不过是顽劣了些,并无——”

“若是今日朕落在张大人手里,可能求饶否?可能活命否?朕不是不曾给过你机会——”钟离遥唤道,“启儿,朕乏了。”

张愈还想开口,钟离启哭问道,“皇兄,真的不能饶了舅舅吗?”

谢祯的刀就架在他脖颈处,一地寂静如荒野。

张愈瞧着面前痛哭流滴,颤抖着举弓的孩子,一张好看的面孔也糊满了涕泪,那骄扬的眉眼怎么就添了这般脆弱与恐惧呢?

他好心疼,好惋惜,又只能怨自己双手空空,不能提刀杀尽反对声,送他登那大顶。他的启儿,那样的捧在手心儿里惯着的、哄着宠着的好孩子呐。

大家都说他不堪大用,可他偏偏就觉得,这孩子甚乖甚骄,就应当扬起下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骄扬的宝珠,终于在泪里蒙了尘,叫他看不清了。

钟离启流着泪,“舅舅,启儿姓钟离,舅舅,您姓张。”

是呀——若启儿能是他张家的小公子,倒好了。

“舅舅——”

张愈忽觉得失重,他那目光里映出一片潺潺的血光和一张涕泗横流的面孔来。

他的启儿吗?

“好孩子……启儿,不哭。”

舅舅虽不能送你登顶,但舅舅总可以送你一次,孑孓挑剑的忠义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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